如果有一个人,见证了你所有不快乐,却还能让你相信这个世界美好如初,请千万不要把这个人弄丢了,漫漫余生,总有一天会后悔又来不及挽回。
1.可惜不是你
赫尔辛基漫天飘雪那天,我左手的中指上多了一枚戒指,窗外漫天烟火,屋内烛光满地,众人欢喜,我也理应欢喜。林子亦,这一刻你若见我,会否一如众人,祝我早日嫁为人妻;祝我与人白头偕老,共赴鸿蒙;祝我所有你能祝的。如果这些都没有,那么我希望你见我时至少我能是欢喜的,要多欢喜有多欢喜。
我和周然的婚礼定在下个月的二十号,他们全家移民西雅图,自然是希望我们的婚礼可以在西雅图举办,而我坚持要回国,执拗且坚定。我知道这让周然感到为难,他坐到我旁边,双手轻轻扳过我背对他的肩膀,与我四目相对。他眼神温柔的像把利刃,划过每一寸皮肤,直抵心脏。他开口:“小晚,如果回国办婚礼可以让你快乐些的话,那么我无论怎样都是会依你的。”他的唇覆上我的左眼,随即离开,让我怀疑那是不是一个吻。他注视着我,温柔且坚定。
我同样凝望他的双眼,那双像极了林子亦的眼睛。我像个瘾君子,贪婪的从周然的眼睛里找寻林子亦的影子。房间里没有开灯,落地窗前月光碎了一地。我闭上眼,凑上周然的唇,耳朵里一直有个声音在浅唱:“临行临别,才顿感哀伤的漂亮;原来全是你,令我的思忆漫长;何年何月,才又可今宵一样;停留凝望里;让眼睛讲彼此立场......”我是有想过放过周然的,却又怕此后茫茫人海,再难找出那双眼睛,那双日日入梦的眼睛。
我同周然说希望婚礼的每个细节都亲力亲为,于是订了早些的机票飞去南京,我一定要举行婚礼的城市。周然没说什么,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我不确定的情愫,类似破碎,只当自己学心理的老毛病又犯了,便没放在心上,拎着箱子离开了。
抵达南京时正值凌晨,带些凉意的风吹得人格外清醒。各色的人奔向各自的归属,同样的机场,同样的出口,却没了当年那个等我等到睡着的人。人都是这样的,喜欢在物是人非的景色里张望,渴望能找到一丝归属感,哪怕一丝。以至于我在看到那个极其熟悉的背影时迟疑了一下,等我确定不是错觉追上去的时候,他却再次不知不觉中归于人海。
“林子亦,南京的梧桐真的很美,所以我还是来了这里,目的是亲手布置我和别人的婚礼。你看,婚礼要用的喜糖是我最喜欢的徐福记;要循环播放的歌是马頔的那首《傲寒》;婚纱礼服是由那位我一直穿的品牌设计师来量身定做,那一整套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人鱼的眼泪’。你没听错,是人鱼的眼泪,杂志上我一直指给你看的那套,全球限量版。还有,新郎的名字叫周然。庄周梦蝶的周,自然而然的然。”
“无子,也无亦。”
2. 那不是重逢
初见周然也是赫尔辛基飘雪的一个晚上,也未曾想过,因为那晚甚至改变了自己原本早已规划好的余生。
我比周然大了整整五岁,混迹情场多年,早已练就一身绝技,百毒不侵。我原本计划剩下大半辈子,一人,一酒馆,就这么一生,也逍遥快活,再不为情所困,不为人所伤。这一切都建立到没有在这个暴风雪的夜晚碰巧遇到周然的基础上。
赫尔辛基的大雪总是来势汹涌,风带起挂在门外的风铃,叮当作响。那是我几年前在云南游玩时一位玩民谣的友人相赠,音色相当了得。在赫尔辛基,酒馆的生意相当惨淡,尤其是晚上,赶上这种天气,更是不会有人光顾。我从吧台里探出身,站起来活动活动做打烊的准备工作。风铃又叮叮当当一阵乱响,我加快了手上擦拭酒杯的动作。
“这什么鬼天气,害的本少爷没办法按行程赶路......”我被突如其来的人声惊得一抖,碎了手中的酒杯。没好气的少爷显然没在意被我打碎的杯子,甚至我本人。他低着头,边抖落身上的霜雪,边向吧台走来。我饶有兴致的盯着他,也不再理会碎掉的杯子。毕竟在这种鬼天气的异国他乡里,遇到一个语言相通的人也是有着莫大缘分的。
“Please give me a bottle of blue whisky?”他坐到吧台前的高脚凳上,终于抬起头,向我投来询问的目光。他的本意或许是想了解一下我是否听得懂他的语言,我却被他那双眼睛乱了方寸,我盯着他,试图在他的眼神里找寻蛛丝马迹,忘了回答。
“你是...中国人?”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羞愧,可能是为刚进门的时候那句抱怨。也正是那丝羞愧让我如梦初醒,他不是他。
“你从哪里看出来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酒馆里会有蓝牌whisky。”我向他投去的目光恢复为平日里的波澜不惊,语气无悲无喜。
“那随便换个别的吧,有酒喝就可以。”他低下头满不在乎的说。
我走向不对外展示的那层藏酒阁拿出他要的蓝牌威士忌,心想,这小子还真会要,恰巧我这里有几瓶市面上难见的珍藏版。在文艺青年的酒鬼界,喝酒是有讲究的:刚好的地点,刚好的氛围,刚好的朋友。那层藏酒阁的酒也不过全是为了满足我的情怀,在合适的时间,遇到合适的人,碰合适的杯,才不会把好酒浪费。更何况他那句有酒喝就可以,牵动了往事中不经再提的一笔,连同当年那双眼睛,一起在面前重新鲜活起来,仿佛是那个人又回来了。
我拿出两只酒杯,摆到面前,分别斟满。“你不是没有吗?”他对着我坏笑,随后眼神又恭敬起来:“你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开个酒馆啊,生意很冷清吧......”直到我把酒推到他面前,他的喋喋不休才得以收住。我摇摇头,拿起酒杯碰了一下他的那杯,默默的喝起来,心想到底还是年轻,才会这么聒噪,有着永远也填不满的好奇心。往事就此翻滚,声音画面重叠。
“程晚,你为什么一个人去那里旅行啊,那边很乱的,你一个小女生,胆子还挺大。而且当时我还以为......”
“喂,林子亦,我们很熟吗?”
“你知道我叫林子亦,我知道你叫程晚,这还不算熟嘛。你肯定会回答我的,哈哈哈哈。我看到你笑了程晚,你别跑啊,喂,等等我。”
少年的笑声在耳边回荡,眼前是周然的手上下挥舞。我回过神来,他说:“你发什么呆啊,我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程晚。”我淡淡的说。
“我叫周然,算是认识了对吧。” 他对着我笑,如同十里春风,眉宇间是似曾相识的温柔。
“你有没有哥哥之类的,跟你长得很像的那种。” 我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他倒没有诧异,反倒一脸坏笑回我:“我爸妈就我这么一个儿子,至于亲戚嘛,只有一个舅舅,在我十七岁那年随父母移民之后,就很少联系了。不过你要是实在喜欢我这张脸,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收了你。”
我无暇顾及他的玩笑,紧接着问:“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林子亦的人。”问完我就后悔了,世界这么大,怎么可能小到一个恰好在雪夜光临的路人都认识他呢。我的悲伤在这个异国他乡的雪夜被无限放大,也终于肯承认,这些没有林子亦的时光,我过得一点儿都不快乐。面上的波澜不惊已无法掩盖内心的流离失所,是真正失去他后,终于肯直面自己的难过。
十九岁的周然显然无法理解这种情绪,即使他有着超乎同龄人的成熟,在我眼中依旧只是个孩子。他同我说:“如果你弄丢了一个人很想把他找回来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忘记他来过。”我对他的话不以为然,仰头喝掉酒杯里最后一口:“这附近找不到什么可以借宿的地方了,你就在这里将就一晚吧。”说罢,便对他摆了摆手自顾自的上楼了。
“原来这不是重逢,他不叫林子亦,也不是来自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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