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自己的执着吗?”看了看杯子下的文案,他喝了一口奶茶,不甚理解为什么女孩们钟爱着这种东西。腻,甜腻。那家奶茶店,日日路过,热闹喧嚣,他从没有驻足过。今天心血来潮,却不是买给哪个女孩,他一个粗犷的北方汉子,捏着粉色的塑料袋后知后觉的懊恼。定了定神,他把它随意的丢进垃圾箱,对“不可回收”的字眼视若无睹。人都是这样,小规则,大胆的违反;大规则,小心翼翼的违反。
皆非车窗摇下一小半,余晖的红紫色洒到他的侧脸。他害怕烟卷的味道蔓延到车内室,但他恋烟,极爱。晚高峰,车行缓慢。残阳的抚摸太温暖了,让他突然想起那个经济不景气夏日,他笑着感叹,“贸易那条街的冰淇淋真贵,三个球居然十五块,抢钱嘞!”那个人也笑,就是不开口,傍晚遛弯回来,给他带回一份奶油冰淇淋。他又训斥,“这么贵,我吃老冰棍就够!这些东西,喏,就这一小块,骗人的!”那个人笑的更欢,少女的眉眼出奇的好看“快吃吧,热,化了更亏!”“滴——滴滴——”他回神,原来是绿灯了。
是夜。真觉得冷清,他这样想。
他坐在鱼塘边,烟头一闪一灭,安静的出神,等待着鱼漂的下沉。那个人蹲在一边,裙边软塌在地上,认真的,用双手捞着鱼苗儿。每捞一只,亮亮的眼睛就眯起来,带着欣喜小声地叫着“yes!”看来,小妮子比他还有效率。他收了竿,没有收获。那个人举着装满小鱼的塑料瓶,小跑过来,站定,一脸邀功的模样。“我看看。”他伸手要过瓶子,暗暗捏了捏,“小鱼可怜,不如放生。”于是,他转手,瓶子倒置,水和鱼又回到鱼塘。那个人,懵住,而后尖叫起来,叫得他耳膜生生的疼,半阖起眼。视线变得模糊,又开始清晰。他好像被人推了一下,脚步不稳,仿佛喝醉了酒。真刺眼!眼前过分明亮,他艰难的睁开眼,环视一周,映入眼的每一个人好像都离他很远。耳边环绕着哭喊叫骂,真吵啊。“你就应该去死啊!”谁在对他说话?他还没有分辨清。但他看清了,满地鲜红的血,和,他手里的刀。他竟然伤了人,他惊醒。
是梦。冷汗淋漓,险些窒息。
天快亮了,他又点起一支烟。烟雾把梦里那个人的脸搅碎,又拼凑。烟灰落在白色大理石的地板上,竟像一群飞雁。梦醒与否,满目皆非。点燃一场支离破碎的美梦,看光阴散落下的满眼飞鸿。
北方的冬天很干燥,嘴唇一不小心就裂开口子。他让那个人多喝点水,那个人理直气壮的告诉他,“饮料里也有水啊,只不过多了点色素和添加剂。”前世情人,他不语,他宠她的任性。此时他事业有成,交友遍地,一些小有资产的老板对他笑脸相迎。年夜,他拖家带眷赶赴高档酒店。“您好,您是否预订了包间?”他弹了弹烟灰,“最大的最好的那一间。”“先生,请您核对一下。这间已经有客人了。”他猛地看向前台的服务生,那小个子女生有点害怕,还是又重复一遍“先生,您说的包间已经有客人了。”他把手里的烟摔在地上,火机也掉落,大步迈过去,火机被他踩碎,重拳锤在台案上“我提前两个月订好的房间,全家几十口人我都带过来了,你跟我说什么?没有?今天是腊月三十,你知道吗?过年!”服务生无措,那个人尴尬,思量着他一定是折了面子,悄悄凑过来拉了拉他的衣角,轻轻的开口,“那,其他房间有吗?”“对不起,都有预订…”他未等服务生说完,暴怒打断,指着电话,“给你老板打,现在,快点!”屋内都屏着息,电话通了,他本是心平气和的。“对不起,兄弟,包间没了,婚宴大厅行吗?整个大厅只给你这一家用!兄弟,我没传达好!房间没留,是我错,但兄弟我这生意得做啊!”他挥手摔破了前台的电话,“回家。”那个人看着他甩袖离去的背影,有些心疼,少女心细,给他拿了新的火机,追去。
虽是清晨,但天很阴。他真想找人喝杯酒,钱包里仅有三张发皱的红票,大许两个人能吃一顿烧烤。刚回忆起开饭店的兄弟,也不知生意是否红火。那兄弟聪明肯干,定是蒸蒸日上。只因忘记给自己留个包间,他跟那兄弟撕破脸。那兄弟实诚,事后又带着礼登门致歉。那,喊不喊?犹豫着,还是算了,也不知多久没见了。朋友?嘁,朋友,没有,什么都没有。过去现在,人物皆非,他总是这样说,一切都无所谓,他背对着人群,摔碎了酒杯。
那个人咬着西瓜,听着母亲讲述他的近况,面上表情淡淡,说心里没触动,明明眉间高耸。“他常愁容满面,常念叨着,还让我活不活。”母亲说完,有些嘲讽。那个人擦擦嘴角,少女的嘴唇嘟起来像个小元宝,“是他不要我了,活不活与我,这个被丢弃的人,何干。”那个人背着包,插上耳机顺着马路线面无表情的走,总是一边走一边应着歌想很多。偶尔会路过他住的地方,怔住,也不露痕迹的侧目。
他固执的,不和那个人说一句话,不看那个人一眼,他这条路,不会为任何人回头了,不是不想,是不能。这是一条什么路,前方荒原,寸草不生,惟有一口枯井和一个破桶。他也无数次醉酒后思考,后悔是什么?门前一只苍老的黄狗,眼睛混浊,身上带伤。他默默看着,总觉得门外有人,叹口气,转身到室内找些残羹,再回来时老狗已经不见了。屋内屋外,冷暖皆非,一个男人握着加温的啤酒,整片星空和一只老狗。他没流过一滴眼泪,却被大雨包围。
握着酒杯的手有些颤抖,恍惚间他听见那个女人说,“这么多年,你真白活了。”这话是一把刀,刺到心窝。这把刀,他认得,他有数不清这样的刀,心情好坏都曾扎向这个女人。他甩甩头,突然看见了父亲的铁面,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前,甩下一沓红票,“老大不小,你也有脸吗?”他又沉默,看着手里的酒。酒杯很奇妙,倒满酒,你再透过它,能看见人生。是酒是茶,苦辣皆非,冷暖自知的酒杯,游荡着善良的魔鬼。
他是浪子,停泊过多年,可是破旧的船,他始终没修。他不是被海带走,他是选择不归。半生已过,他依稀记得踌躇满志的少年,有刚有义有柔情,最终禁不住结毒果的花朵的美艳诱惑。这不是一场梦,这是命。梦想现实,心口皆非,来做一场灰飞烟灭的游戏,信马由缰飘零半生。
沧桑浮华,时事变迁,他的苍老,好似是悲哀的玩笑。那个人在某一次转身,再也没回头,那个人常说“我永远不负好时光。”他以前老觉得,这话从少女嘴里说出来有些少年老成。他日日烟酒,好想自己回到那一年,那时意气风发的少年,从不假装自己有很多爱,也从不把爱浪费。难受愉快,感悟皆非,拨开时光的脸,还是那个孤孤单单的少年,放纵纷扰的画面,那里人来人往渐行渐远,他总是小心翼翼,卑微着悲喜。
他背坐愁城对未来自言自语。“一定要逼我吗?”满城的逼迫或指责,戳着他的脊梁骨,他想逃,逃不走,想回去,弥补不了他亲手毁掉的归途。都以为他洒脱,其实他哪有坦荡。天气时好时坏,人生永远艰难。他侥幸,有替代那个人的人,他给这新人取名与那个人相似,一样饱含暖意和爱意。他不知道,那个人已经改了名字,丢掉了出生以后得到的第一个祝福,少女倔强,不想与他再捆绑,再同途。
他很长时间以来,无视那个人。不是不想看,是他不敢看,他怕那个人的莞尔,一颦一笑,他想起太多,他想起他对不起那个人的母亲,他的爱人。
坐在酿造忧愁的酒馆里,谁闭着眼。每一口或柔或烈的酒,都浮现那个人的脸。他负了她,她哥哥,他的女儿,他的儿子,他更负了她的母亲,他的爱人。
某一天,他发现自己,身边,整个世界,所有的一切,皆非。
走在没有星光的灯火阑珊,与黑夜缠绵。
你,有自己的执着吗?是否,一切皆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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