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慕石
1
一个探险家迷路了,真是不可思议,但是我确确实实迷路了。此时,我走在密密麻麻槐树林中,辨不清东南西北,天色渐渐地暗下来,这可如何是好,我暗暗思筹着。
前面那棵槐树底下不是有一只猫吗?是一只全身浅棕色的花狸猫。
“喂,朋友,前面有人家吗?”我急忙跟她打招呼。
猫瞟了我一眼,转身就走。我加快脚步追她,天色已晚,可别露宿于这漫无边际的树林之中。
“喂,请等我一下好吗?”我几乎是在用恳求的语气跟她说话。
我能感觉到她不是一只普通的猫。她真的放慢了脚步。我迈大步紧跟着她,怕失去这唯一的一线希望。小路越来越窄,分明就不是路了,而是踏着杂草摸索着行走。
“朋友,还有多长时间能走出去?”我问。
她没吱声。
“你不会也迷路了吧?”我又问。
“是,我不认路。”她肯定的回答。
“天啊,不会吧。”
“怎么不会呢?”她说得倒很轻松。
“你打破了我的计划。”她叹口气,接着又说,“也许是我不该走吧。”
“你有什么心事吗?”
“你的话怎么那么多?”她不耐烦地说。
我可不敢得罪这位老兄,安安静静地走我的路。
我们拐了几个曲曲折折的弯,绕过一条小溪,停驻在一块褐色的大石头前。花狸猫四处打量一番,终于开口,说:“好了,翻过前面那座山就到了。”
“你确定?”
她点点头。
山不高,没多久,我们就爬到山顶。稀稀落落几座小瓦房出现在眼前,像是多年遗落在角落里的心事。
“你的家在这里吗?”我问。
“我在这里生活了三年三个月零三天。”
我半开玩笑的说:“哦?你的记忆力比我们人类好很多。”
“其实,你们人类很不可理喻,难道不是吗?”
“你这话从何说起?”我不知道她为何突然转到这么一个话题上。
她沉思片刻,轻声说:“阿媛等我一定着急了。”
2
我们在一座土褐色小房子前停下,门口有一口井,水清澈透亮,房子四周围绕着紫色花篱笆。花狸猫弯腰钻进紫色花篱笆不见了。
“喂,朋友,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刚想大喊,里面传出甜甜的女孩声,“妈妈,你去哪儿了?把我急坏了。”
“哦,我,——我去南山挖荠菜了,多吃荠菜可以止血清热。哎,可惜我没挖到。”
“妈妈,你不要出去了,我们在这里不是很好吗。”
“傻孩子,妈妈怎么会离开你呢?”
“永远不会?”
“对,永远都不会。”
……
我杵在那里半天没挪一步,心想:这到底是何情况?许久,门开了,面前是一位披着浅棕色披肩的妈妈。她对我微微一笑,挥挥手让我进屋。屋内摆设雅致,有几枝不知名的小花探头探脑地从窗外伸进来,像在打探什么秘密,一张温暖舒适的沙发微笑着张着手臂。
妈妈说,她经常靠在沙发上休息。我心里显现出这样一张画面:一只浅棕色的花狸猫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晒太阳。
里面是几间小屋,多半是卧室吧,我远远望了一眼,不方便进去。坐在窗边藤椅上,慢慢喝着妈妈给我沏的茉莉花茶,茶香袅袅,我的心情渐渐好起来。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从里屋一蹦一跳的出来,见到我就喊:“阿姨好!”
“你是不是叫阿媛?”我问。
“是啊,妈妈给我起的名字,希望我永远漂亮。”阿媛上下打量我一番,接着又说,“你是不是妈妈请来的老师?”
“我,——哦,是啊,我就是你妈妈请来的老师。”
“那你给我背一首唐诗。”
“好啊,就背《慈母吟》吧。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还有《三字经》。”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乃迁,……”我摇头晃脑的开始背。
“老师,你下一个教我什么呢?”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盯着我问。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我真的对老师这行不专业。
妈妈发话了,说:“请你来就是教阿媛做人礼仪的,就教这方面的吧。”
做人礼仪?这课题太大了吧。幸好我的应变能力强,干咳两声,说:“那么就先从如何跟他人交往开始吧。”
阿媛搬了一把小板凳坐在我面前,小手拖着下巴专心致志地听着。
晚餐很丰盛,满满的摆了一大桌子。桌子前就坐着我们三个人。
我说:“这太破费了。”
阿媛调皮地说:“不破费,妈妈招待老师都是这样的啊。”
妈妈很高兴,热情的给我夹菜。
“老师,你以后就多教教阿媛,我不懂这些礼仪的。”
这是哪跟哪啊?我想过了今晚,明儿一早就起程。这话只能在肚子里说,对着孩子的面不能讲的。
3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心想:花狸猫教孩子做人礼仪干吗?她们不会是想走出这片树林去人类世界吧,这怎么可能,一种生灵有一种生灵的生活方式,打乱了会出问题的。算了,我还是不要多想了。
换一个地方总是难易入睡,在似睡非睡间,我好像听到什么,好奇的坐起来侧耳倾听,窸窸窣窣的黑夜声,还有一种声音,对,是人的脚步声,猫是不会发出那种声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停止了。我悄悄下床踮着脚走到外面,月光下的树木和杂草若隐若现。我环视四周一圈,看到篱笆旁有一个高高的身影。那里不是有一口井吗?那个身影蹲了下来往井里在放什么东西?
我悄悄上前问:“朋友,你在干吗?”
那人站起身,慌慌张张的逃跑了。
我很好奇,第二天没走。花狸猫提着水桶去井里打水,回来时水桶里一多半是活蹦乱跳的鱼。阿媛问:“为什么井里会有好多鱼?”
花狸猫若有所思,但什么都没回答。
第二天,第三天,花狸猫提着水桶出门,再提着水回来时桶里没有一条鱼。
傍晚时分,花狸猫在厨房里忙活着,我小声问阿媛,“你妈妈经常在井里捞鱼吗?”
“过几天井里就会有鱼,平时是没有的。”
“你们是有亲戚或者朋友在附近住吗?”
“没有。”
我想了想,又问:“难道你们从来没有朋友吗?”
“我以前有个很好的朋友,叫阿贝,她住在一个大院子里,院子里种满了葡萄树和蔬菜。阿贝的房间也很亮,妈妈经常帮她们擦玻璃,我在一边逗阿贝玩。”
阿媛越说越兴奋,“你知道吗,阿贝爱哭又爱笑,我钻进窗帘里跟她捉迷藏。还有,……”
“阿媛,不需乱说!”花狸猫呵斥她住嘴。
4
天渐渐的暗了下来,我坐在窗边藤椅上听花狸猫给我讲她们的故事。
“你知道吗,我和阿媛四处流浪,捡餐馆里丢出的剩饭剩菜吃,雨天我们躲到楼道里,然而有淘气的孩子拿脚踢我们,没办法就爬到屋檐下,那样的日子实在是没有尽头。一个下雪天,又冷又饿,我们实在没办法,幸好有位好心人给我们鱼丸吃,还带我们回家住。他是一位教师,独自一人带着一岁多点的孩子,也很辛苦。”
“后来你们就留了下来?”我问道。
“是的,我们住下了。我和阿媛帮他带孩子、做家务,他把最好的房间腾出来给我们住,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我们一家人其乐融融。我想,就这样一直生活下去该有多好。但是,不知为何,孩子阿贝的脚破了,流出了血。他一口咬定是阿媛抓伤的,不听我们的辩解,赶我们出门。你知道吗,那不是阿媛干的,阿媛那么的爱阿贝,绝不会做那种事情的。他出口伤人,说我们是动物,本质没有人性。那真的不是阿媛干的,是邻居家的一条狗咬伤的。”
我忙问:“你们就这样走了,不回去了吗?”
“当时很生气,发誓再也不回去。”花狸猫接着又说,“我让阿媛学做人礼仪是为了有一日让她能回去,去找阿贝,她一直舍不得阿贝的。”
“你呢?”
花狸猫沉思片刻,又说:“我不打算回去,在这里很好。”
“所以,他来看你们,你总是不见。”
“我知道,那井里的鱼是他放的,每一个星期他会来一次。”
我着急的说:“他已经知道错了,请求你们的原谅。”
“他说我们本性残忍,不懂人世间的冷暖。我们不懂吗?我们没有感情吗?他根本不了解我们,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是啊,我们常因为一些彼此无法释怀的坚持,从而造成难易抹去的伤害。我一定要给他们开启一扇窗,一扇敞开的通往彼此心灵的窗。
5
日子一天天的过得好漫长,能听到秒针滴答滴答的走动声。终于等到了第七日,太阳缓缓落下山,花篱笆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他的到来。我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花篱笆外,那口井的方向。我知道隔离房间里阿媛没睡,我已经告诉她今晚阿贝的爸爸会来,让她等我的音讯。
我好像看到什么,是一个人的身影,对,千真万确,是他的身影,隐在树林间,融入黑夜里,脚步是那么的坚定,不是猫的神态。我吹了一声口哨,隔壁的门咯吱打开了,阿媛走到门口。
近了,脚步近了,身影完全显露出来了,他刚走到井旁,阿媛大喊:“叔叔,叔叔,阿贝,阿贝!”
“阿媛,你是阿媛吗?”那人惊讶的问道。
“叔叔,我是阿媛,阿媛好想你。”阿媛早已经飞也似的到达叔叔身旁。
“妈妈还好吗?”
“她很好,只是很想你。”阿媛接着又说,“她总是到那片槐树林里去,她想去找你们,但是不知道方向。”
“妈妈原谅我了,对吗?”
阿媛低着头,小声的说:“我知道送鱼的是你,但是妈妈不让我出门,说还不到时候。”
“她还是恨我,对吗?”
我忙说:“不是的,她一直想去找你们,是迷路了。”
“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请求你们的原谅,一切都是我的过错,没有你们不可以的,阿贝很想念你们。
”他像在哭诉一般,絮絮叨叨。一个大男人,那么的伤心欲绝,像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
我突然转过身,花狸猫就站在那儿,月光下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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