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铺

作者: 衣不如故 | 来源:发表于2018-10-04 13:39 被阅读45次

    今天才明白,对于我,不安感是永不消逝的。

    原以为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感觉会越来越淡,原以为不会再有中学在乌压压的早晨醒来的绝望,原以为离开父母在异乡求学的生活能给我解脱。

    然而现实总和想象背道而驰。

    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一年,已经接受了属于我的大学生活和《社交网络》中描述的大相径庭,已经由一个好奇热情的牛犊成长为干豇豆,但唯一没有变化的是那种似乎与生俱来的不安感。

    按照惯例,大二换了新寝室,见了新室友,还有新床铺——从下铺转移到上铺,自诩随遇而安的我却发现当晚居然失眠。这对于一个干豇豆来讲真的是耻辱。我们早不该是依赖安全屋的小孩,而是修道院精英,是在炮弹擦着头顶过去的弹坑里都应当睡得着的成年人。我不知作何感想。也许是前天的搬寝经历太痛苦,还没从后劲儿里醒过来,被老室友和新室客摧残完明白了人生真谛。人可以坦然面对某些挫折往往是因为这些所谓挫折的结局都是好的,往往是因为这些挫折带给你教训,正所谓无利不往,哪里会有人真诚的感激纯粹的挫折呢?伤害了我的朋友向我道歉,“我们还是朋友!”,但是谁的心里不明白钉子一旦插进木板,即便费劲拔了出来还是会有补不平的洞。

    我带着我的洞回到新的寝室。新寝室人都很好,有学习委员,生活委员,博物馆讲解员,也有控制狂,拖拉狂,丧狂。然而新的不安也随之开始。世界上最可怕的事莫过于small talk。几个不生不熟的人聚集在一个十平方米的空间,从床之间的狭窄过道里侧着身子走路还是会蹭到来人的肩膀;或是两个人同时在用洗手台,静静的水流,尴尬的沉默。然后small talk不得不开始。“今天挺暖和的”“对啊,明天应该也挺暖和”……

    然后控制狂开始提出聚餐。在我的定义里,寝室是一个因为学校没钱修单人宿舍而强行将六个人放在一个房间睡觉的地方,因此它只该有休息的功能,其他一切都只是不可避免的衍生物,所以我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刚见面就想安排聚餐增进感情的行为,也许它可能终止尴尬的寒暄,但这绝不是寝室的职能之一,这将本属于“不可避免”范畴里的事划进“强行发生”,更何况这种行为会强迫我支出平时饭钱的三倍。

    于是我开始躲寝室,我一大早出了门,吃饭,上课,自习,上课,自习,吃饭,自习,洗澡,在所有人快休息的时候静静的回来,上床,睡觉。是的,只要避免这些可怕的寒暄和尴尬的社交,我宁可活得像贼一样。

    我好像找到了不安的源头。于是我找老友出门散心,也许朋友间的倾诉有强行新陈代谢的力量。

    我告诉了她我的近况,我告诉她自己曾经的不安与现在的不安。从前躲在袍子一样的中学校服外套里,坐在教室,看到我的八十多个和我同样衣着的同学在低头安静写作业,看着教室门外的厕所帘子被风吹的一荡一荡。窗户外面有树梢,有鸟叫;窗户里面是刷料脱落的墙,是墙上贴满的名次表。我坐在板凳上,但是我的腿想拖着我逃跑,我感到危险,我感觉只有我听得到鸟叫,我感觉即将有大事发生,我背上的汗毛又开始立。事实证明直到今天也没有任何事发生,不过要是把出高考成绩算做一件事的话还是发生了些什么。但这件事和我的不安应当没有关系。

    本来回忆往昔已属过错,再深究往昔更是罪加一等。

    而对于现在的不安,我想,既然恐惧社交和琐碎工作,就去出家或者隐居吧。但出家还得守出家的规矩,还得和道友禅师打交道,所以我选择隐居。在某个未经开发的深山老林,建个小院,种块地,养些鸡,过自给自足的小农生活,不需要费心想怎么和人说话。结果朋友说,你会杀鸡拔鸡毛吗,想一直有肉吃得让鸡生蛋孵蛋,还要养小鸡你会吗,而且山里没网没空调你活得下去吗。所以我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造一个机器人作为我的助理,帮我完成这些事务,换句话说,养活我。然而我不会造机器人,所以我得请人造,那么我得赚钱才请得起人。所以我有生之年都不能隐居,反而得更积极地投入社会实践,为了赚钱。于是进入了一个死循环。

    果然是成人不自在。

    我就开始幻想,我去了香积寺,问一位得道高僧,如何能心安。但是高僧是怎么回答的我幻想不出。

    现在我发现,对我来说,这种不安永远不会消除,在人生的不同阶段就有不同的不安,并且越长大,越不安。不过,在一种情况下还是有消除的可能,即万物皆无谓时。也许回到古代做一个武艺高强行走江湖的潇洒剑客,我会少些不安,因我不再重生死,更无需在意所谓江湖险恶。

    希望是无能者无所求吧。

    在上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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