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总是听到一些因为压力太大,无法承受而自杀的新闻,于是我们关注得更多的是无法承受的生命之重,却不曾细想过生命也有它不能承受之轻。
米兰.昆德拉认为生命之重就是那些实在的,永恒的,固定不变的东西,比如必然的结果、轮回说、世俗的观念与意识等等。而轻则是与之相对的那些虚幻的、短暂的、变化的一切,比如偶然的事情、只有一次的生命、不固定的关系等等。
生命有根,只是植入大地吸取水和养分才能成长,生活中的责任和担当虽然沉重,却能让生命之根落地,扎进土壤,活出生命的价值和意义。
一味地追求轻松自由,就会使生命离开地面,成为虚幻和飘乎不定的游灵,即便偶尔落地,也如水中的落叶,四处飘荡无处安身,自然也找不到生命的意义。
重与轻是世界二元学说中的两极,像冷与热,明与暗一样,它们都是对立又统一。
太重的生活会把人压到地面之下,让人的精神与灵魂活在黑暗的地狱里;太轻的生活像活在半空中的尘埃,飘荡虚幻,无处安放。
所以,我们不可能一直选择重或者轻的生存方式,不管谁的人生,都是轻与重纠缠不清战斗不止,它们力求达到轻与重的动态平衡。
这也是有时我们会不顾一切放弃一些东西,因为我们要减负;有时又会莫名其妙地主动承担,因为生命它需要适当负重。
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托马斯的一生是轻与重战斗不休,最后一刻才分出胜负的激战;特蕾莎的人生则是重一直占据上风,轻弱不禁风的悬殊之战;萨比娜的一生就是一场轻浮叛逆的热气球巡回演出;而弗兰茨的一生更像是一场被热气球带上半空还没来得及欣赏风景就燃料耗尽机毁人亡的空难。
从托马斯与妻子离婚,不看望自己的儿子,三天两头变换性情人,从不留情人过夜等等都可以看出他的人生,选择的是轻。
但是在认识了特蕾莎之后,他让她住下来,与她相拥而眠,断了绝大部分情人的联系,嫉妒特蕾莎与别的男人,和特蕾莎结婚以及为了特蕾莎放弃更好的生活这些都说明他想放弃轻选择重。
如果说这些是说明轻与重一直在争夺战斗,那么他在已经放纵了十年,因为想减轻特蕾莎的痛苦,还是选择了娶特蕾莎,给爱情加上婚姻的枷锁,以及娶了特蕾莎之后又不停地变化情人则说明了,他的人生从来都不是只有轻或者重,轻与重在他身上从来都是相伴共生的。
托马斯一直在做的事情不是选择而是平衡他人生的天平:第一段婚姻太重了,他离婚放松,单身得太轻松了,又娶特蕾莎让他重回地面,但是他又无法承担婚姻的重担,频频出轨,把特蕾莎逼得痛苦不堪。
大多数的读者在评价托马斯和特蕾莎的感情纠葛时不太会去谴责托马斯,而是会质问特蕾莎为什么那么懦弱,一个无数次出轨的男人有什么留恋的?
我也曾这样愤怒地质问过她,她也说过她的爱情也许并非如此不可,甚至她试探性地以离开来反抗过,可她终究是丢了灵魂的人,已经缺失了给自己释重的能力和勇气。也可以说她的母亲对她的摧残已经消耗掉了她激烈反抗的底气,自卑与懦弱已经把她追求独立和自信的灵魂赶出了她的肉体,她的人生全由命运说了算。
我常常想如果她遇到的不是“渣男”托马斯,而是另一个像她一样坚持爱与欲是不可分离的男人,她的人生会不会幸福呢?
可能会,可能不会,命运的安排谁知道呢,但至少可以肯定她不幸的机率远大于幸福,因为她享受不了生命的轻,负重是她一出生就注定的命运。
萨比娜,一直在背叛,背叛所有的世俗和责任,虽然在托马斯傲慢地“把衣服脱了”的命令下她也曾媚俗地照办,在弗兰茨的爱面前她也曾媚俗地想要停下飘荡的脚步,虽然在人生最后的几年她越来越空虚、无聊,一度感慨就是这种轻的生活方式造成生命不能承受的空虚和散逸。
可究竟什么是背叛呢?背叛意味着打乱原有的秩序和进入未知,“背叛,就是脱离自己原来的位置。背叛就是摆脱原位,投向未知。”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对于背叛又有了全新的定义,它不只是贬义,更是一种探寻生命本质的积极与豁然。
可是又有多少人能够具备这种素质?我们总是被钳制在媚俗的纷扰里,试图挣脱却总是缺少勇气,于是用尽力气寻找更为轻松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弗兰萨就是这样一个俗人,这也是他会被萨比娜迷住以至做出疯狂举动的原因,他以为自己可以是个勇士,可以承担起萨比娜的人生,却不知道萨比娜的人生轻得她自己都感觉不到,何况是别人呢?
错付了感情,还搭上生命,死的那一刻他才知道有些人是天边的彩云,追逐的后果注定徒劳无功。
特蕾莎和萨比娜一个选择了极重一个选择了极轻的生活方式,一个是矛盾的懦弱,一个是自杀式的抗争。特蕾莎终于等来托马斯的忠诚,萨比娜最后客死他乡,骨灰也随波逐流。
托马斯和弗兰茨都选择了让轻重平衡的共存,一个更现实,一个更理想。托马斯死之前说他很幸福,弗兰茨死之前满是悔恨,这样的结局仿佛是米兰·昆德拉对本书的总结:生命的本质是需要负重的,让生命无法承受的恰恰是理想的轻松与绝对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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