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鼓大道是南区二环境内最有名的一道大道了,贯穿了整个南区,像一轮弯月一般连接南区左右两侧的东西区。
一个硕大的石鼓横立在街道中间,依次为界,将石鼓大道一分为二,这一边是商业区,而石鼓的那一边便是居民区了。
一人高的石鼓摆放在这里已经很多年,据说在建城之初,这座石鼓就已经在这里了,所以它算得上这里土生土长的‘土著居民’。
在很久以前,城里还是有很多类似的‘土著居民’的,不过在神肃清‘红巾暴徒’,掌控了整个城市之后,便随即展开了长达十年的‘封神运动’,大部分的‘土著居民’在神的的号召下,毁的毁,烧的烧,已经彻底消灭。
唯独这个石鼓被保留了下来,只因当初神路过此地时,说了一句‘很不错的石鼓。’
于是这个本来只是一个巨大的圆盘状石头,便有了一个名字“石鼓”。
无数年过去了,围绕在‘石鼓’身边的居民死了一代又一代,换了一茬又一茬,唯独它屹立不倒,似乎不受时间和尘世的影响,就如同那已经活了两百多年的神一般,万岁不衰。
石鼓的这一侧充满了愤怒而忍不住笑意的抗议声,破烂的标语在人群里时隐时现,甚至还有些喝多了酒而兴奋的落魄贵族人和一些胆大的下名也加入了进来,酒鬼、孤儿,顿时让警察局维持秩序的力量显得有些捉襟见肘,混乱的场面,开始向真正荒诞的实验戏剧方向发展。
陈明道一脸冷鹜地站在封锁线后方,并不担心这些人敢冲过来,虽然孤儿少年在青春的路上已经是暴力和混乱的代名词,但不代表着他们敢向崇高而伟大的神挑战,毕竟无论是神殿,还是神殿下属的警察局,都是神的代表,他们都是神管理城市的具体执行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就是‘神’。
令陈副局长微感心忧的,只是先前的那个猜测,今天这些该死的孤儿们出现的太巧了,所选择的闹事理由也显得过于可爱,一旦新闻频道加入,事后厅长办公室也不能把这些孤儿们如何,一切的一切,在混乱的背后,总隐藏着让他有些警惕的阴谋。
“水珠儿!”
“我们要看水珠儿!”
示威的声音还在持续,清嫩的嗓音已经嘶哑了,却掩不住其间的得意与兴奋。
陈明道早在第一时间内下了决定,通知了神殿驻扎在此地的分殿,请求派来神父进行安抚,而并没有选择强硬的对抗……
一方面是因为有记者在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小心谨慎的天性开始发挥作用,不想被政敌抓住把柄。
并没有过太长的时间,神殿的神父,城市电信管理委员会以及警察厅长办公室的官员们,都赶到了游行的中心地带,开始试图就此事说服那些孤儿和那些起哄的贵族,然而无论怎样的说辞,都不能解释电视屏幕上没有了那个金黄色头发身影的事实。
也没有官员会承认,这个保护第一频道收视率的愚蠢决定是自己下的,只是将这个问题归结为了技术原因。
总之谈判一直在持续,而那些孤儿们则在陈明道阴沉的眼光中,悄悄地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就在孤儿首领维哥带着那帮骨子里极为强硬的孤儿们遁入人群后不久,整个游行队伍爆发出了一阵欢愉无比的喝彩声!
一阵欢呼,谈判结束,一声嘀响,附近咖啡店里的电视被重新打开,商业街一片安静,无数的警察抹去了额头的冷汗,女记者得意地翘起了唇角,官员们在心里痛骂着愚蠢而没有骨头的南区警察厅长。
下午四点整,第九频道携带着水珠儿的动人脸颊,重新回到了南区二环的居民视野中,这真是一个普天同庆的日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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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夜晚总是显得诡异,每天晚上一到了六点,整个世界便会升起一团浓雾,连天上三月的光芒都给掩盖了起来,然而对于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的人们来说,这个环境早已经看了无数年,也早已经习惯,这些夜雾,就如同白天的阳光一般,理所当然,当然也就更不会有人会去问‘为什么会有这些夜雾?’、‘夜雾从哪里来的?’诸如此类的问题。
在浓雾里,看不到满天的繁星,只有那么三颗朦胧的光芒在头顶上倔强地亮着,似乎有些不甘心自己十分努力才洒到陆地上的光芒,被这浓雾遮挡住了,便又像便秘一般,使出全身的热度来燃烧自己,可终究还是徒劳无功。
浓雾的定时出现,不仅仅是遮挡了月光,而且还让所有的电子设备系数失灵,所以在晚上六点到凌晨六点这期间,整个城市便回到了燃灯时代,没有电灯,没有电视,没有那色彩鲜艳的广告牌,有的只是一盏盏燃烧着的灯火。
当然,燃烧的并不是在历史书上记载的所谓煤油汽油等,而是这个星球上独有的元晶。
元晶是一种易燃易爆的晶体矿石,它燃烧的光芒是这个世界唯一一个能够穿透浓雾的色彩,所以每到了浓雾升起的时候,城市大街的两旁都会亮起元晶灯。
在起初的时候,这些元晶灯还需要有专门的点灯人员进行照应,后来在神的指示下,所有的元晶灯都安装了电子点火装置,在浓雾开启的前十五分钟,全部点亮,这样即便电子点火装置失灵,燃灯也能继续给人们带来光芒。
但元晶的功能终究不是用来照明的,这只是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而已,它那昏暗的光芒在浓雾之中忽闪忽现,如同鬼火一般。
有一个身影钻进了元晶灯下的阴影,熟练无比地避开了四处迅游的警察和影子,穿过了石鼓大道旁的一条小巷,来到了一棵青树的下方。
青树在一处小青丘上,四周没有灯光,可即便是没元晶灯光的照射,人影还是熟络的找对了路,毕竟这些路他白天也不知道走了多少次了,就像一个瞎子,自己的家门总是能够找得到的。
在青树下方坐着一个两人,一大一小,两人都盘膝坐着,大的手中拿着一个小型元晶灯,发出来的淡淡光辉,将两人的身影勾勒的格外高大。
“陈哥……”看到人影走来,青树下较小的那个讷讷地率先开了口,只是嗓音还有些嘶哑,明显是下午喊口号时,说了上千遍水珠儿所造成的。
青树下另一个人,自然便是孤儿的首领炭黑儿,其实他的皮肤一点都不黑,甚至比那些常年四处游走的少年孤儿还要白些,所以炭黑儿这个外号并不是形容他的外表,而是形容他的心黑如同炭,常常下黑手,出黑招,不过即便是有人来了,他依旧没有抬起头来。
来人看着青树下方炭黑儿的背影,却发现那个被他们戏称为炭黑儿的少年,肩膀忽然抖动了起来,似乎是在无声地哭泣。
来人不明所以,走到那个小少年的身前,问道:“他怎么了?”
小少年不解的摇摇头,似乎也是明白发生了什么。
炭黑儿依旧没有抬起头来,只是看着手中的那张五寸大小的照片,看着照片上那个金黄色的女生,在淡淡光芒的照耀下,泪流满面。
许久之后,这个叫炭黑儿的少年抬起头来,眯着那双诚恳老实的眼睛,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和唇边的口水,用异常认真的语气说道:“水珠儿……实在是太……漂亮了!我将来……一定要……娶她当老婆!”
炭黑儿长的并不好看,当然也不能说丑陋,只是和一般的少年一样,有一张略显青涩稚嫩,无比普通的脸,无法貌若神祗,也没有白玉一样瘦弱可怜可爱的身躯,只是个普通人。
他脸上最有特色的便是那双眼睛,在如墨一般的眉毛下,微微眯着,显得有些小,甚至有些猥琐的感觉。
当他用颤抖的声音,诚恳认真却又无比仓惶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时,想必自己也没有想过这句话有丝毫实现的可能性。
一个在教养院长大的下民孤儿,可以对着照片上的那位金发贵族女神发花痴,用这种掷地有声的宣言来抒发内心强烈的情绪,但终究不过是青春期的生理问题在作怪。
穷人可以有幻想的权利,幻想的勇气,只是阶层之间天大的差距,不是靠个人的努力就可以拉近的。
更何况少年炭黑儿除了手黑脸不黑之外,并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资本,即将十八岁的他,十有八九会被招进地城里,成为千万工人一员,恐怕连上来的机会都微乎其微,又何谈去娶一个众人心中的女神呢,毕竟不是所有的人都像陈副局长那般幸运,而且他取得也不是女神,而是寡妇。
“这城里,从十五岁到五十岁……所有的男人,都认为水珠儿很漂亮,也都很想要娶她当老婆。”
淡夜青树之下,来人用手轻轻地拍了拍炭黑儿略显瘦削的肩膀,无比同情说道:“包括我在内,只不过我脸皮比较薄,说不出口,你果然比较无耻。”
“我……我也这么认为的。”一直跟在炭黑儿身边的那个小家伙儿,偷偷地看了炭黑儿一眼,发现对方的眼光还是停留在手中的照片上,对着照片在发痴,便壮着胆子说道。
炭黑儿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旁边的那个小家伙儿,笑着说道:“冬瓜,你才十岁,知道个屁!”
说完这句话,炭黑儿站起身来,回头靠在了青树的树干上,不舍的看了一眼照片上右下角那龙凤凤舞的签名,眼神里透着一丝心痛,说道:“这可是我用大价钱换来了签名照,市面上至少值千块神币,便宜你小子了,陈庸,要是被我知道,你拿他做那龌龊事,看我不阉了你。”
“别装这副女人模样。”被叫做陈庸的少年笑着一把将照片抢了过来,说道:“要不是我给你的消息,你今天能看到水珠儿的影子,一个活灵活现的水珠儿,难道还比不上一张照片吗?”
炭黑儿呵呵笑了两声,没有再争执什么,打了一下陈庸的肩膀,说道:“你今天这招可是够黑的,真不知道你是从哪弄到这消息的。”
一个心黑脸不黑的人,能够说别人招黑,那说明他是打心眼里佩服对方了。
见陈庸没有回答,炭黑儿有些不解地看着陈庸那张苍白而消瘦的脸。
这个和他同年的伙伴,估计是体质太弱,从小就多病,所以便有了一张病态的脸色,修长的身体,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到,马脸长的脸颊,显得比他还要猥琐。
当然陈庸也不是没有任何优点,他最大的优点便是有一双硕大的眼睛,漆黑如墨的眼瞳在那双浓厚而长长的眉头下,显得十分精神。当然还有好看,好看的能够让人忽略他那张消瘦的马脸,忽略他那弱不禁风的身子。
特别是在对方思考一件的事情,眼瞳会汇聚成一点,仿佛一个锋利的飞针要从里面刺穿出来,让人不敢直视。
炭黑儿看了许久许久之后,忍不住开口说道:“这两年白天你都在哪儿混?为什么总躲着我们?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们在街上混,怕将来走黑道……但学校也一直对咱们敞着大门的,说实话,这十三年里,学校对咱们也算是不错了。”
陈庸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学校里的功课丢了好几年,我们还有谁能跟得上。”
炭黑儿也没有指望能够说服他,恼火地骂了几句,说道:“我就是怕你丫将来变成一个自闭疯子。”
一听这话,陈庸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似乎像是听到了人世间最好笑的笑话,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过完生日,你有没有想好做什么?”
然而炭黑听到这句话后,脸色一愣,随即便又自嘲道:“还有两个月呢,想那么多干嘛,我记得你的生日和我只差了一个月,怎么你想好了?”
而陈庸也迷茫地望着炭黑儿,说道:“也没呢。”
“不着急,不行的话,咋哥两去地城走一遭,到时候还是按老规矩,你出计划,我出力,保证能吃香的喝辣的。”炭黑儿豪爽的将一只手搭在陈庸的肩上,笑着说道。
“还有我呢。。。还有我呢。。。”叫做冬瓜的小少年见他们两勾肩搭背,生怕忘记了自己,赶紧激动地说道。
炭黑儿一个脑蹦敲在冬瓜的额头上,笑道:“你才十岁,离十八岁早着呢。”
“我不管,我就要和你们在一起,不然…”冬瓜说道最后,小声嘀咕的说道:“不然别人会欺负我的。”
但这里本就安静,没有丝毫的声音,即便冬瓜最后说的在轻,陈庸和炭黑儿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两人相视一眼,随即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起来。
。。。。。
目送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消失在黑夜里的云雾之中,陈庸放下心来,将身后休闲衫的帽子掀了起来,将自己的头脸全部蒙在了夜雾之中,这才下了青丘,离了青树,遁着另一条道路,摸黑向着石鼓另一侧的居民区行去。
然而少年今天回家的路并不顺利,就在石鼓街外的元晶灯下,他被拦住了。
“这雾挡住不我,而这帽也藏不住你…我想,三年前我们是不是见过。”南区警察局副局长陈明道在元晶灯下的身影显得格外阴沉和可怕,弥漫的云雾在灯光的照射下,如同一条条毒蛇,在他身上游走。
他借着元晶灯光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矮了两个头的少年,看着遮住少年面容的帽子,看着这个隐藏在夜雾之中的少年,冷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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