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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谈感受不等于好管理

只谈感受不等于好管理

作者: 殷亮Neil | 来源:发表于2018-04-28 01:08 被阅读0次

    谈人之感受,莫过于孟子。孟子认为,“人皆有不忍人之心”。

    在《孟子·梁惠王章句》中,记载有齐宣王见到一头牛将被宰杀用于祭祀,不忍之下以一头羊代替之事。齐宣王以羊易牛,不过是偶发于一时之感,不忍于牛而独忍于羊,但孟子仍盛赞其“仁”心:“有心足以王矣”。在孟子看来,即凭这点不忍杀牛之心,便足以怀保万民,兼济四海,而成兴王之业。这一观点在后面的《孟子·公孙丑章句》中得到了更为完整的陈述:“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掌上”。在今天看来,从一个人的不忍之心,推断出一国政治军事的成功,似乎并不那么充分,既缺乏严谨的逻辑,也缺乏事实的支撑。但这种将仁义视为人际交往之规范、齐家治国之准则的儒家思想,却是实实在在地主宰着我们过去两千年的传统文化,即使到了当代,也还广泛地影响着现代公司的管理风格。以至于今天我们在工作与管理中谈论得最多的,似乎还是人心。

    在一种凡事都讲感受的文化里,人们会以人心去丈量成功,也会以人心来解释失败;甚至会因为可能影响一两个人,就反对整件事情。这是一种非常普遍、非常表面、非常短视、也非常危险的“人性化”思想,它限制了我们对问题进行更为系统和长远的思考。在一个公司中,人的感受与态度固然重要,但如果因此而忽视了结构、技术、环境等同样关键的因素,那么这种被过度强调的“人性化”必然会使公司无法迅速适应变化,反倒对公司的成功形成不必要的阻力。

    齐宣王以羊易牛,但他最终并没有称雄九洲。我认为,一种过分简单化的理论,无论多么令人鼓舞、吸引人,如果它忽视了现实世界的复杂性,那么很可能会毫无用处。管理的最终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让公司变得卓有成效,这一点,是无法单凭一个“仁”字、处处谈“员工感受”就能达成的。《道德经》有云:“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在老子看来,道、德、仁、义四者是自上而下的关系,因为不知“道”,才退而求“德”,失了“德”,才退而求“仁”,但“仁”终究不等同于“德”,而“德”对于“道”来说也并不充分。所谓的“道”,就是世间万物所遵循的终极规律,“仁”是积极有益的,但“仁”并不是“道”。

    一个管理者,可能会因为他人积极的评价而晋升到更高的职位,但对于一个公司的经营者来说,市场并不是依据他有多考虑员工感受来分配市场份额的。这是存在于一般管理者与经营者之间最根本性的差异,他们面对着两个截然不同的评价系统。对于管理者来说,把控住了团队的人心,问题就解决得差不多了,但这条路对经营者却行不通。所以说,好的管理者不一定就能成为一个好的经营者,甚至往往也成为不了一个好的经营者。现在绝大多数的管理者,还是会把对自己或自己关心的人不利的事称之为坏事情,而忽视了“更大的善”。就像桥水创始人瑞·达利欧(Ray Dalio)在著作《原则》中所述:

    “多年前我去非洲时,看到一群鬛狗扑倒了一只幼小的角马。这让我很反胃。我对那只角马感到同情,并且认为我看到的景象很糟糕……我现在认识到,自然会走向整体的最优化,而不是个体的最优化,但多数人只是根据事物对自身的影响判断好坏。我看到的情况是正在运行的自然进程,它能有效促进整个世界的改善,比人类发明的任何程序都有效得多。”

    大自然创造了鬛狗,创造了角马,也创造了千万种别的物种。这些物种在地球上生息不休、进化不止,但造物者并不会因为某个物种是什么、像什么、或者存活了多久而特别青睐,也不会因某个物种永远地退出历史舞台而悲伤。大自然考虑的不是某一物种所认为的善,也不会关注某一物种所指控的恶,它唯一的原则是它所认为的“更大的善”——这种善远远超出了一切物种的认知。老子有一句被人反复援用的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或许是人类对天地之善最古老的认识和肯定吧。

    每一个公司都有它自身的使命和愿景,对于公司来说,使命和愿景就是它所追求的“更大的善”。只有一个与公司的使命和愿景有高度共鸣的人,才能将这种公司层面“更大的善”内化到自己的行动之中。所以正如人们所看到的,那些伟大企业的创始人,往往都是对理想世界锲而不舍、而又极度坚强的人。他们不会因任何困难而放弃,也不会因任何人而妥协,史蒂夫·乔布斯、比尔·盖茨、瑞·达利欧,这些人无一不是以待人严苛而闻名;而一些伟大公司的复兴者:IBM的路易斯·郭士纳、通用电器的杰克·韦尔奇,亦不例外。当然,他们并不是真的不关心他人,而是在他们看来,只有愿景达成才是“更大的善”、才会对公司中的个人、以及整个社会带来最多的益处。所以,如果需要他们在实现自己的目标还是取悦他人(或者不让他人失望)之间做出选择时,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实现自己的目标——也就是对于公司而言“更大的善”。这种“更大的善”,是梦想的依归,是勇气的来源,是责任的升华,使经营者不为乱象所迷、也绝不受人心所累。

    司马迁在《史记·田敬仲完世家》中记载,齐宣王一共在位了十九年,并振兴了当时的“稷下学宫”:

    “宣王喜文学游说之士,自如驺衍、淳于髡、田骈、接予、慎到、环渊之徒七十六人,皆赐列第,为上大夫,不治而议论。”

    所谓的“不治而议论”,是说这些由齐宣王以高官厚禄供奉着的文士,不负责具体政事,只管发表议论。古时史家的原则,是秉笔直书,忠于史实,但往往会“寓褒贬”于字里行间。一句“不治而议论”,转接得非常突然,且极为冷峻。在这里尽管没有直接的褒贬,对于齐宣王的行为也不置可否,但是作为读者,我们完全能透过文字感受到作者背后的微言大义——在太史公看来,能成就功业的,应当是切实有效的行动,而不是无休止地空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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