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

我阿娘胖胖的，笑起来嘴角边上有两个酒窝……

一

我出生在李府，别以为我是个什么大家闺秀，说实在的，要不是有阿娘在，我可能连那些仆人也不如了。

确切的说，阿娘是我的保姆，也就是奶娘。她叫什么名字我也记不清了，只知道这是我的阿娘。

听阿娘说，我家里的第十个孩子，所以一出生就不招人待见。王婆把我从母亲肚子里拽出来，却迟迟听不见哭泣声。她急了，挥起巴掌就打，可手印一个又一个，眼泪却一滴也没有。

父亲在门外听说了，气的直发抖，大骂的要把我丢出去。幸亏阿娘来了，将我从王婆手里夺了过去，紧紧的用衣服裹住了。

“你说奇怪不？我才刚抱住，你就哇的一声哭了。”

阿娘轻轻呡了口茶，将杯子放在了桌子上。用手轻轻的敲了敲我的脑门儿，乐呵呵的说：

“不早啦，小姐要休息啦。”

一听这话，我就立刻爬上了床，用被子紧紧的盖住。再晚会儿，父亲那边可能就要派人来骂了。

阿娘小心翼翼地坐在我身旁，又掖了掖被角便将蜡烛吹灭了。

是月光洒进屋了吧，阿娘的影子投在窗户上，前些年我们一块儿种的桃树随着风摇摆的厉害，乐的我直笑。

二

冬天的夜里很冷，大姐来到偏院同我玩。我是不易去正院找她的，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不敢，生怕那些仆人们说三道四的把我撵出去。

“呼，可真冷。咳!”

她说着一边同我一块儿坐在了床上，我俩裹着被子，开心的直哆嗦。

大姐自幼就体质弱，也因这个理由常常格外受父母亲的疼爱，哥哥姐姐们都让着她，我瞧见她又弯了腰拼了命的咳嗽，就赶紧让阿娘端过一杯茶来，给她喝下。

“不用了，最近已经好多了，只是天气突然转凉，又冒了风寒。”

点了点头，我便从大姐的手中接过茶杯，一口喝了下去。猛然间，见大姐的脚上一层层的纱布，就好奇的问：

“姐姐这是新的药方吗？为何在脚上，好别致？”

大姐一惊，赶忙将脚往被子里缩了缩，干笑几声：

“没什么，长大你就明白了。”

我注意到她脸色有些发白，但只是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

大姐走后，我跑去找阿娘，对她说了大姐脚上别致的白纱布。阿娘脸色也白了，吓得赶紧捂住我的嘴，轻轻地嘘的一声：

“小姐可别乱说。”

我有些纳闷儿，但也没太过多的注意，只是又蹦蹦跳跳的到院子里看桃花去了。

三

“太太叫阿娘到外边买点儿东西，回来给小姐买糕点去。”

这天阿娘老早就起来了，为我煮了粥放在桌子上凉。母亲那边派了兰儿来照顾我，有点纳闷儿，毕竟母亲那边儿可不是轻易就能派人来的。但毕竟是太太的指示，也只能照办了。

如果我像往常一样到院子里看桃花，好看极了，粉粉嫩嫩，层层的往上叠加着。阿娘还说再过两年就要结出桃子啦，比天上的王母娘娘的还要甜蜜几倍!

“太太喊你。”

正想着出了神，兰儿突然过来了，抓住我的胳膊拉着就走。我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好蒙蒙的跟着她去。

是母亲，见我来了，她却露出了微笑。有些渗人，我可从来没见过她笑，这比打我十顿还要令人头皮发麻呢!

“长大了。”

我正要行礼，她却亲昵的将我搂进她的怀里，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我的头发。我吓得不敢动弹，只好随着她的意思跟她往屋里去。

进了屋子，里头是一张椅子，我小心翼翼地坐在椅子上不敢动弹，母亲却不见了，王婆却突然来了，看着她，我就又不禁恐惧起来。再细一瞅，她手里拿着纱布!

我猛的想起了大姐的脚，好像明白了!我站起身来就往外跑，可那屋子却大的无边无际，怎也逃不出去。

兰儿一把摁住了我，又有几个仆人抓住了我的脚。我大声哭喊着，拼命地叫着阿娘，却没有任何人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我便哭晕了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四

我一次看到了王婆，她的笑比上次还要恐怖，我下的尖叫了一声便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阿妈正在脚头静静地趴着。

“阿妈。”

我轻轻的唤了她一声，她便立刻醒了过来，瞧见我醒了。她的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我不知发生了什么，想起身去安慰她。却发现自己的脚被裹得牢牢的鲜红鲜红的。

“阿妈!”

我有些不知所，眼泪也顺着鼻梁一点一点的往下滴着。

瞧着我一脸痛苦的样子，阿妈赶紧起身了，轻轻的将我的脑袋搂进她的怀里，小声念着：

“小姐不怕，有阿妈，有阿妈。”

我瞧着自己的脚，愈发愤怒。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我不。”

尽管阿妈一边又一边的安慰我，可我还是发了疯的就去扯脚上的纱布。突然阿妈的大脚伸过来，我定睛一看，愣住了——

阿妈的脚被勒出了许多疤痕，皱皱的，可那确是令人舒服的大脚!

“阿娘也是总被别人当成扫把星啊。当年老太太可怜我，买我进府里做奴才，可老太太一走，他们这些人就都变了心了。”

阿娘嘟嘟囔囔的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我说，可我是听懂了。

阿娘突然拿过来一把大的剪刀，卡卡两下将我的纱布全都剪散了。我震惊的朝她看去，她却不忙不忙地拿出一瓶药膏，小心的往我脚上涂抹着。

“这样就不疼了。”

那一晚上，我哭了，既是为我的脚又是为我的阿娘。

终究还是揭穿了。

五

那一年过节，被招进宫的表姐做了娘娘。家里陷入一番的喜庆，眼瞅着马上娘娘就要来回家。大家便都忙乎起来。

母亲也顾不着管我了，任由我和大姐她们疯耍着。阿娘轻轻的在我的脚上裹了一层纱布，又帮我塞进了小一号的鞋子里。又怕被太太发现，我就特地穿了条较长些的衣裳，勉强盖住了半边的脚掌。

“悠着点儿。”

我和阿娘都笑了，兰儿忽然间找到了我，吆喝着说娘娘召见。

我急急忙忙的赶了过去，周围的人都露着微笑，我也赶紧从嘴角挤出了一个上扬。

“娘娘亲自让宫里的仆人们跟你和姐姐们做了几双诱花鞋，快来试试。”

还不等娘娘开口，母亲把我一把拽了过去，像笑，又像是警告的说道。

我有些慌了，迟迟不肯试穿，阿娘此时也已经走进来，我明显瞧见她的额头上布满了一层虚汗，但却不支声。

见我迟迟不肯穿鞋，娘娘的脸色明显有些不好看了，母亲也恼了，她一把拽过我，将我拉到凳子。上可能是由于鞋太小的缘故吧，纱布直接被扯了下来!我害怕极了，撒腿就跑，到了阿娘的身后，阿娘用她的大手，紧紧地护住了我。

“太太，都是我。”

阿娘背过手去推着我的背，让我快走!当时也顾不着什么，撒腿就跑，横冲直撞的冲回了我们的院子。我紧紧地裹住被子，却依旧哆嗦的要命。

迷迷糊糊的地睡着了，却瞧见外面的桃花开的更茂盛了，我看见阿娘好像在那儿叫我呢，就兴奋的跑了过去，和她一块儿坐在桃树底下。

桃树结出果子啦!真神奇!我和阿娘在桃树底下乐呵呵的嚼着桃子。真比王母娘娘的仙桃还要美味呀!

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