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的故事（二）：邪不压正

派出所的故事（二）：邪不压正

    站北派出所辖区的漫泉路夜市，是燥热的夏天里最热闹的一个地儿。人们三五成群，大杯喝着冰啤酒，大口撸着羊肉串，划拳发牌掷骰子，吆五喝六不亦乐乎，喧闹之声通宵达旦。

    站北所的值班民警们对这种喧闹很头痛，天气一热，漫泉路夜市的红火，经常意味着他们整晚都没法儿休息。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是各类闲散人员的天堂，别看他们平时混的烂，只要酒精上了头，那就是老子天下第一，老子吾皇万岁。于是酒壮怂人胆，打架闹事耍流氓，纷纷开始表演……

    这天的凌晨两点，漫泉路仍一如既往地热闹，闪着警灯的老普桑一个急刹，停在“骡子烧烤”店门口。

    老康打开执法记录仪，几个民警刚下车，就听见一个大着舌头的声音：“咋，老子不小心摸了她一下，又没给她摸坏！给她赔三百块都不行？在大桥底下老子三百块能摸一晚上了，你还叫警察，来来，让警察把我铐走打一顿呗？我操！”

    正在狂吠的，是个猥琐的胖子，拖鞋大裤衩，鼻孔朝天眯缝眼，嘴大得都快连上耳朵了。据说纹身的都怕热，这老兄也不例外，光着肥硕的上半身，亮着肩膀上粗制滥造的“血狼头”，不过纹的一点不像狼，反而像只哈士奇。

    胖子坐在塑料椅子上，摆出一副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换了个话题继续，斜眼儿看着几个民警骂骂咧咧：“这家的烤肉不行！一吃就不是羊肉，你们警察管不管！凉菜也是假的！那他妈莲菜是莲菜吗？明明是洋芋片片儿，戳了几个眼眼儿！…”

      周围的几桌子人，就着热闹下酒，看的津津有味。

      民警没搭理胖子，先找报警人——烧烤店老板刘骡子了解具体情况。刘骡子说，这狗日的喝多了耍流氓，对店里的服务员，一个勤工俭学的高三女生动手动脚，抓着姑娘手不放，摸人家屁股，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说要拉着姑娘去开房。

    刚才要不是老板娘怕出事，劝住刘骡子报警，他早就动手揍那货了。姑娘胆子小，又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明目张胆的流氓，当时就被吓得脸色煞白。这会儿正坐在店里，捂着脸抽泣，瘦削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听见外面胖子的叫嚣，哭的更厉害了。

    “刘老板，你和老板娘安慰一下小姑娘，等情绪稳定点，你们陪她到所里做个笔录”说完，警长老康走到胖子面前，猛地把手按到他肩膀上，面无表情地说“小伙儿，喝多了是吧？跟我回所里醒酒。”

  胖子白眼一翻，拨开老康的手，“动我干啥？咋了我又没犯法，老子出来喝点儿酒，你们这群“黑狗”凭啥管我…”，边说边晃晃悠悠站起来，刚想伸手推老康一把，旁边的老段早按捺不住了，一个夹脖摔，把胖子牢牢按在地上。老段是武警部队复员，年过四十身手依然利索。

派出所的故事（二）：邪不压正

    “哎呀，警察打人了啊！你们看啊，警察欺负老百姓啦！”胖子两腿乱蹬，叫的像杀猪一般。围观群众也像看杀猪一样兴致勃勃，纷纷手机摄录，有的还打开快手现场直播。祥哥赶紧给胖子上了铐，塞上警车。

    警车里，老康开车，祥哥和老段一左一右把胖子夹在后座中间。

    祥哥按着胖子的脑袋：“老实点！笨狗扎个狼狗势，警察治不了你了是吧？”

  “给你们说啊，赶快把我放了”， 胖子虽然底气不足但还是嘴硬：“我哥可是‘喇叭’，你们知道不？”

    “喇叭？哈哈哈”，祥哥被逗乐了，笑的两撇小胡子直抖。

    原来这个“喇叭”是火车站附近的一个混混，脑袋上面大下面尖，呈夸张的倒三角状，像一个大头朝上的喇叭，因此人送外号“喇叭”。 “喇叭”前些年没少打架闹事，也算是个颇有名气的混混。三天两头被派出所抓进去收拾，后来开始“溜冰”，被强戒了两年，出来之后定期到所里做毒品尿检，每次一来，别说见了民警，连见了做饭的老嫂子都是点头哈腰的，也算是站北所的老熟人了。

    “我他妈在所里干了十几年，见过他舅是市长的，他姐夫是局长的，还就是没见过拿混混吓唬警察的！”，祥哥拉下脸来，声音越来越大：“你怂身上纹个哈士奇，就把自己当狼狗了？小伙，我看你是头（sa）不太美？”

    祥哥掐着胖子的后脖颈，死死盯着那双眯缝眼：“来，你是不是觉得，现在的警察都文明执法，收拾不了你是吧？你觉得警察不敢打人是吧，那你就试试，再说一遍你哥是谁？昂？！”

    胖子嗫嚅了一下，眼睛乱瞟着，没敢张嘴。

    “说话！操！”

    祥哥瞪圆了眼睛，炸雷般一声大吼，胖子吓得一哆嗦：“哥，哥我错了，我……那啥，我确实喝多了……哥、警官哥，对不起对不起……”

    “知道认错了？你不挺牛逼吗？”

    “不不不…我…我今天确实喝晕了…”

    “喝多了就可以摸小姑娘屁股，是吧？”

    “哥，我都不记得了当时，我就是喝蒙了……”

    “呵呵，你喝蒙了？那你咋不去把你家房子点了？我看你是酒壮贼胆，清醒地很，专找漂亮小姑娘欺负！”

    “哥……我错了我真错了，你们给我放了吧，我保证再不闹事了”胖子脸上的肥肉，因为紧张凝结到一起。

    “放你？“，老段插了一句，一脸逗傻子玩的表情：“要是把你放了，你找你“喇叭”哥收拾我们怎么办啊？哎呀，我们现在害怕的不行啊！”。

    胖子不假思索：“放心放心，保证不让“喇叭”找你……”

    祥哥又瞪起眼：“你说啥？再说一遍？”

    “不是不是……我说错了……“喇叭”算老几，“喇叭”是傻逼。”

    “我看你才是傻逼”，开车的老康发话了：“想什么呢？放你？你当警察跟你玩呢？今天不让你长点儿记性，下次还有别的小姑娘遭殃！你现在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好好配合我们，一会儿到了所里，把你的事情交待清楚！听见了吗？！”

    “嗯…”胖子彻底萎了，满身肥肉都瘫成了一堆。

派出所的故事（二）：邪不压正

    到了所里，三人押着胖子，关到办案区，约束椅太窄，卡在他肚子上愣是合不上。

    很快，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姑娘和气呼呼的刘骡子也来了，几个人分头做笔录，办案区灯火通明。

    老段一边给小姑娘做询问笔录，一边安慰，做完笔录小姑娘也不哭了，还被老段讲的“喇叭”的故事逗得破涕为笑。

    老康表扬了刘骡子，说他既有正义感又没有冲动，刘骡子挺开心，盛情邀请民警们有时间去他那里吃烤肉，并一再强调他的羊肉是真羊肉，正宗宁夏滩羊。

    祥哥做笔录的时候，胖子表现出了汉奸认罪般的老实程度，十分配合。就是最后在讯问笔录上签字的时候费了点儿劲： “以上笔录我已看过，和我说的相符”这十四个字，胖子写错了五个……。因违反治安处罚法第四十四条，猥亵他人，酒壮色胆的胖子，将会被处以行政拘留。

派出所的故事（二）：邪不压正

    做完笔录，天已经快亮了。老段咕咚咚灌下去一杯凉茶水，发起牢骚：“以前还是黄警服的时候，大小流氓闲人，看见警察像老鼠见了猫。现在可倒好，流氓把文明执法当护身符了！”

  祥哥也一肚子火：“确实憋屈，要是在十几年前，就那种欺负女学生娃的东西，早给他把脸扇肿了，现在却只能吓唬，幸好是个没钢口的软蛋。出警的时候我看了，没监控，他万一要是来个死不承认，一口咬定没耍流氓，单凭证人证言，还真不一定能拘了他。”

    “得了得了，发牢骚有什么用，咱还是抓紧眯会儿吧两位，一会儿还要把人送到看守所呢！”一晚上熬下来，老康说话有气无力的。

    但是这天儿都快亮了，想睡也睡不着。老康只能躺在休息室里，闭目眼神。其实当警长挺闹心的，碰见杀人放火的反倒好说，碰见这种喝多了闹事的小瘪三吧，执法尺度得精确把握，轻不得重不得，不但得用气势压住嫌疑人，还必须时刻谨慎小心，不然轻则被舆论围攻、重则……。

    老康点燃一根“芙蓉王”，眯起眼睛咂着烟。他又一次想起，带他入行的师父，在多年前的一句经典预言。那时他刚当上警察没几年，人们还习惯称警察为“公安”，流氓混混们听见公安俩字就两股战战。当时他还不信师父这句预言，现在想来颇觉意味深长。         

    多年前的那天，师父也是眯着眼睛咂着烟，看似随意地抛出这句预言：  “小康啊，你看着，二十年后，等流氓和罪犯学会了拿法律和人权当幌子，我们人民警察，将会寸步难行。”

  “师父看事儿确实准”，老康想着：“但天道有常，黑白有分。这世界再怎么纷纭变幻，总归还得是四个字：邪不压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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