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电影周,第一部电影是《乱世佳人》。英语原版。学校从北京电影学院请来的一位年轻老师,同部翻译,虽然慢了半拍,也断断续续的,大意还是听懂了。听不懂也不要紧,克拉拉.盖博和费雯丽已经让我们这些乡巴佬惊诧到惊艳!
观影结束,很多同学直奔市区新华书店,买原著《飘》,及至市区两个新华书店《飘》同时脱销。——那时,《飘》在国内刚刚解禁,第二年《乱世佳人》才在电影院上映。一个星期以后,我的《飘》被人借阅,回来时只剩下五分之一不到 ,——被五马分尸了。
五马分尸看书法是我们中文系二班的一项发明。那时候,书太贵,一本《飘》两块五,我们一个月的生活津贴是十七块钱,三十一斤粮票。女生犹可,男生稍微有生长趋势的都不够吃,遑论买书这种奢侈消费。书籍也是食粮,手握一本书的时间往往会忘记吃饭,放下书籍还是要饿的,所以为了充饥,大家都疯狂的找书读,可怜学校图书室阅览室天天会因为借书发生争吵。图书管理员亲自手书一段名人名言:文明借书真君子。不久之后又手书另一段名人名言:借书不还真小人。
我们宿舍有一位真小人,她借了一本《脂砚斋点评红楼》,看了又看,看了又看。好几次,我跟在她身后去阅览室还书,可她写完还书手续,直接又借阅回来,如是三个多月,我忍无可忍,正欲对她发难,恰逢电影周《乱世佳人》横空出世,我用两块五毛钱的伙食费买回来《飘》,真小人才把脂本红楼借给我一阅。因为借阅《飘》的人太多,经班委会研究决定,把这本书按章节拆成N小本,按顺序轮流传阅,当时说好最后由班委收回装订好给我的,结果就回来了五个章节。书记说,你也是班委,剩下的你自己回收吧。这群真小人用个体借代整体欺骗了我。后来我安慰自己:权当做好人好事了。
问题是做好人会上瘾。我朋友在省城读书,有一次给我写信问我知道琼瑶是谁吧。我遍问同窗,无人知晓。后来问了班主任老师,一个刚才南师大中文系毕业的女教师,她告诉我,琼瑶是台湾的女作家,她也是只知其名还未读过其书。我如实回信告知朋友。再下一封信,我朋友把琼瑶的三本书寄过来了:《在水一方》《彩云归》《心有千千结》。于是,我就和同桌女书记,和后桌男老乡一起开始读,当夜未眠。
我的天。到第二天早上,我走进班级的时候,学习委员把班级各宿舍人员排队借阅的名单都认真呈上来了。这三本书我都看了一遍,强行插队第二名阅读的我的室友真小人,我吃饭睡觉上厕所她都跟着,委实存不住气仔细阅读。书从我手里出去,照例被按章节拆分传阅,‘’蓬山此去无多路‘’,不见青鸟来探看。这三本书一去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有同样命运的还有三毛的《沙漠观浴记》和《哭泣的骆驼》,还有瑞士女作家赵淑霞的《我们的歌》,还有一本莫泊桑文集,那是从学校阅览室借来的,莫泊桑被我们五马分尸的原因是文集里一篇小说《漂亮朋友》。为了漂亮朋友杜瓦洛,我们宿舍几个人被按书价三倍罚了款,——大家还是很高兴,因为这本文集书店里买不到。
我最后一套被人五马分尸的书籍是郑渊洁的《十二生肖》。那时候已经毕业教了八年书,在农村中学,还有许多孩子除了课本没有读过任何一本课外书。我给班级里订阅了一本《童话大王》,把全班同学都变成了郑渊洁的粉丝。后来为了激励大家期中考出好成绩,我悬赏了一套《十二生肖》。期中考试之后,班级总评年级第一,我的《十二生肖》跑出去就被分着吃了,全班六十二个人,可怜被分成多少份。
后来,家中书籍满架。偶尔靠着书架信手翻阅,想起五马分尸读书的好时光,老神在在,无限神往。
现在,所有的书籍都没有罪,有罪的是万恶的手机,是它剥夺了我读信的乐趣,读书的乐趣,五马分尸的乐趣。我很想把它也五马分尸,可是没办法,书籍是食粮,它现在是自带熟食功能的吃饭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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