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

      在辽远的海域，蓝天与海水交织，一望无际，尽是碧蓝。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高山、林丛还有地上的小石子是唯一的风景。日出日落却像一场洪大的盛世，由某一个瞬间点亮，然后耀眼灿烂。那棵离海最近的树上新生的一窝小鸟已随潮汐涨落生出了柔软的羽毛，翅膀尚且稚嫩，却仍扑腾着奔赴世界。

　　火红的颜色燃烧了半个天空，毫无章法地肆意扩散，一点一点。那火红倒映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偶有微风拂过漾起层层水波，却难抵天边火烧云铺满际。这是它第一次见到日落。在掉落以后，它先感受到的不是底下沙子的细腻，是落日余晖、西下斜阳，是火烧云映在它身上的温度。它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一下，两下……它眼里尽是那火红，将心中碧蓝取而代之，填满每一个缝隙。

　　或许，它该去远方看一看，去看山那边的海，海那边的山。它不知道自己是什么鸟，是小麻雀还是那鹞鹰呢？它不知道。它只知道当翱翔于天际时，所有鸟都不再拥有名字，它们都只剩下一个笼统的代称。而它不一样，它要做那只飞得最远的鸟，带着它火红的心脏。

　　它一天天长大，羽毛越发整齐锐利。看着碧海蓝天的时候，它眼里只余火红。它告诉家人与朋友，它要到山那边去找海的尽头，得到的是它们毫不吝啬的嗤笑。只有它最好的朋友某天黄昏时在沙子中找到了一粒最耀眼的石子送给它，它小心翼翼珍藏着。等到出发的那天，是悄然无声的黑夜，远方升起一丝微弱的光亮，它没有拜别最好的朋友，携着石子默然离开。

　　时间变的格外漫长，它知道何时黎明何时夜晚，却不知道这样的日子究竟过了几个春秋。它只是一心向前，越过荒野路过炊烟，它没有再见过如故乡般火红的日落，又数次在回忆中窥得全貌。它一遍遍回想，一次次坚定。

　　远处是满目的山海，耳边的风呼啸而过，在翼下浮沉。它看着海面，浪花卷起几朵。这时它便会格外思念故乡的日子，思念夏夜寂寥的风，思念初冬挂冰的树梢，思念每一场日出日落，思念沙尘上的每一粒小石子。

　　它已经飞了太久太久，久到那记忆中的火红都渐渐褪了颜色。它觉得有些孤独，好像有什么地方空空落落。它想起它最好的朋友，过去它们总在一起谈天说地，它说火红的天空，它说碧蓝的大地，山川河涧，四时风野，时间总是匆匆而过。而现在它却颇觉漫长寂寥，或许它已老了吧，翅膀已变得笨重无力，或许已是很久远的事了吧，滚烫热血已慢慢冷却，或许风也觉得累了吧，一切都已慢下来。

　　它从高空落到低处，渐渐觉得无力。下方的海面又卷起几朵浪花，它忍不住问：是你吗？我的老朋友。它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又瞬间被大海吞没。太久没有开口，它的声音都已苍老生涩。寥寥天地，世界浮沉，它已看过无数次人间四季，寒来暑往，芸芸众生，不过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风停了，只剩下海浪声将它包围。它扇动翅膀，却是力不从心。恍惚间又想起那日新生火光燃烧天际，山那边的海，海那边的山。它再扇动翅膀，却缓缓下坠。此刻它真正感受到了时间的流逝，慢慢地，一点一点侵蚀着它的心跳。它见到了吗？山那边的海，海那边的山。它追寻到它的火红色天空了吗？它也在想，只是意识慢慢涣散，身体也越来越重，翅膀快要支撑不住。下坠的速度又快了。它想睁开眼睛，然而世界早已归于寂静。对了，它的小石子呢？它想起过往，想起它最好的朋友，很多很多事，都已被吞没了。

　　它的小石子早就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