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晚霞如榴火,似琥珀,如玛瑙,似珍珠,像群山,似河流,色彩斑斓,变化无穷,我迎着霞光,赶去上晚自习,天空中绚丽的景色让人陶醉,有时也美得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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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起了儿时的朋友——霞,一个出生在霞光中的姑娘。霞是我的小学同学,我们都是长相极普通,家境贫寒又内心自卑的女孩儿。我们和学校组织的各种文艺活动无缘,放学后,眼馋地看着小伙伴在台上又蹦又跳。
霞经常穿风扇衣裤——衣服上的补丁起了一半,走在路上,一扇一扇,就像风扇。十多岁的小姑娘正是爱美的时候,经常这副形象,总让人难堪。更难堪的还有小伙伴们的群嘲。
听写错了字,我们都被留了下来。站在花台旁边完成老师罚抄的作业,我的铅笔凸了,又没有刀,还有几百个字要写,真急坏了。霞看见了我的窘态,递过来一把小刀……霞光满天的时候,总算写完了罚抄的作业。在回家的小路上,霞和我相约要一辈子做朋友,尽管我们都不知道一辈子会经历什么,就许下了一辈子的承诺,真诚地不容质疑。
霞家和我家中间隔着一片田,那天我穿过田野找她玩。门半开着,霞正补衣服,补丁打得像蚯蚓一样歪歪扭扭,线和布皱在一起,像老太太沟壑纵横的脸。霞手上满是针眼。
回家路上有大人让我别和霞玩儿,说霞的妈妈是个不明不白的女人。我脑子太笨,听不懂“不明不白”是什么意思。我也好奇地问过霞:“妈妈呢?”她淡淡地说:“打工去了。”霞的房门口挂着一个非常时髦的包,霞说:“这是我妈过年时放在家里的,我想她的时候就看看。”
霞的妈妈在成年人的嘴里是另外一个版本:一个好逸恶劳的女人,已和霞的爸爸生了三个孩子,还嫌生活清苦,抛夫弃子地又嫁了好几次,这回跟了个老板。
可是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们依旧形影不离地度过很多快乐时光。晨曦里一起去偷村里人的辣椒带到学校蘸盐巴吃,晚霞中一起把田埂上开小蓝花的野草带回家当宝贝养,下课后一起骂布置很多作业的数学老师,做操时一起讨厌从城里转来娇滴滴的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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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三年级,男生和女生中突然就不说话了,哪个女生要和男生说话就会被骂“不要脸”。那天中午我正写作业,突然听见一群女生朝霞喊“不要脸”。
原来是女生们把男生关在了教室门外,僵持中霞去开了门,破坏了女生们的计划。男生中有霞这学期刚留级到我们班的哥哥。事后霞问我:“你说我要怎么办?我总不可能看着我哥被关在门外吧。”霞的眼里哥哥最重要,众女生的敌意算什么。
霞经常做不完老师的作业,经常被老师罚站,罚扫地。还考过倒数第一名,年轻的女班主任气坏了,拿着细荆条抽她的手,荆条落下,霞就猛闭一下眼睛,坐在第一排的我也跟着她闭眼睛。
她一个女孩儿却承担了女主角的工作,家中的整理打扫,洗衣煮饭,喂鸡养猪……冬天她的手上总是冻疮摞着冻疮,寒风中裂着口子,渗着血。
那天傍晚,胭脂色的云布满了天空,霞忧伤地说:“我也要留级了,我爸答应再给我一次机会。”
霞留级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少了很多,会讲各种故事的我有了新的伴儿。那年元旦霞送我的贺卡上大大地写着“是你变了吗?”面对霞的问题,我脑子里组织着各种语言……很多年后我才懂,当时极没有安全感的霞只需要“没变”两个字。
我小学毕业的时候,霞辍学了。在落日的余晖里我还是会穿过田野去找她玩,她用围裙擦着手招呼我坐,浅浅地笑着说:“晴儿,你写我名字的时候能不能把上面的雨字头写大点儿,这样我就可以躲在‘雨’下面了”。我照着她说的写了一个“霞”字,然后说:“好”。
我高二那年,她满腹心事地说:“我哥明年结婚,我今年年底结婚,婆家在城远村。”她给我看了她新纳的鞋垫,针脚整齐,鸳鸯戏水的图案美观大方。我妈说:“这叫换亲,这是霞家的最好出路,如果她不嫁,没有姑娘愿意上她家,她哥就找不到媳妇儿。”回想当年霞为哥哥开门的勇气,我知道为了哥哥,她会这么选择。
十八岁那年我去城里参加高考,坐在中巴车上,看着窗外的风景,忽然就看见了车外正骑着自行车的霞,大风吹起她的马尾。我朝她招手,她直起身使劲儿地蹬自行车,大声地喊我,风声淹没了她的话,看着她越来越小的身影,心中是说不出的落寞。有些离别是真的别,只是当时并不觉得。打那以后,我们在各自的轨道上越走越远,再没有遇见。
去年回家,和家人闲聊知道霞的父母过世了,她出去打工了,有三个娃了,盖了房了……但我一直不敢问,她需要的躲雨大屋顶找到了没有,有没有人了解她的不安全感,给她坚定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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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后,我经常在霞光绚丽的色彩,幻化的图案中想起那个叫霞的姑娘,那个笨拙地拿着针缝补生活的姑娘,祝她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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