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姥姥

姥姥，生于1930年1月21日，2018年2月1日四点三十六分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享年89岁。

这一天阳光普照，温暖如春，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人家说姥姥心疼子孙们会在葬礼上受冷受累，特意选了个好日子离开。离开的前三天她没有说一句话，但是一直在流泪，有时候泪珠很大。张着嘴，好像想要交待什么但一个字儿也吐不出，我想她的意识应该是清醒的。

她走后，儿女们给她穿上她生前亲自挑选和缝制的花衣裳，有她亲自采摘晾干穿孔缝上的珠珠纽扣，她说她怕冷一定要多缝几个，而且她喜欢好看的珠珠儿。

电脑里放着葬礼曲儿，我跪在姥姥的床前，她打扮得很漂亮，脸上一点儿皱纹也没有了，嘴巴依旧张着。我泪如雨下，问她是不是要去另一个世界找姥爷了，她不回答。其实当我的记忆可以清晰地储存姥姥的容颜的时候，姥姥已经七十了，现在看来，姥姥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美人儿。

她的儿女给她举办了最传统的葬礼，有一个环节叫泼汤，亲人们穿着白大褂走一条路，来回四趟，第五趟的时候把姥姥送到殡仪馆火化。泼汤的这条路不算近，要走很久，久到走三趟就可以把泪水哭干。这一路上，我听见妈妈悲痛欲绝的哭喊，她问别人“我是不是再也没有妈妈了，我要去哪里找你啊，妈妈”。大姨的哭声也很清晰，她说“我的妈妈这辈子命苦，现在要去见佛爷了，那里没有痛苦，你要好好享福”。老弟跪在姥姥床前给她磕了三个实实在在的响头，还有舅舅表哥表姐的哭声，他们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怀念着姥姥。

一连七十几个小时的熬夜，十几个小时的哭喊，妈妈已经筋疲力尽，两个人搀着她怕她倒下，但最后送姥姥去殡仪馆的时候，她突然大力地挣扎，用尽全身力气歇斯底里的哭喊，“妈妈，永别了，一路走好”。我又泪如雨下，我害怕有一天我也要有妈妈的经历。

我爱姥姥，天生亲近。姥姥家在农村，以前房子很旧，夏天蚊虫成群，但每年夏天我都会到姥姥家过暑假，姥姥炒的菜没肉油也少，但是那个香啊，独一无二，每次暑假结束我就变成一个浑身蚊子包的小胖子。冬天，我也喜欢去姥姥家，她家有炕，烧热了保准睡一个香喷喷的大觉，比空调暖气都好使，还有个带烤箱的铁炉子，可以烤馒头烤烧饼烤地瓜，姥爷最喜欢烤东西吃，他牙口好。姥姥没牙，每次都是我和姥爷吃外边脆脆的那层，姥姥吃里边软软的那层。如今，姥爷姥姥都走了，没有了牵挂的人，以后都没有回到那里的理由了。

往年过年，我都是年前一天回老家去看姥姥，除夕上午再去一趟，就好像回到老家不去姥姥家，我不知道该干啥还可以干啥。初一去姥姥家拜年，初三专门去看姥姥。今年还没过年姥姥就走了，我要去哪里看你啊，姥姥，这个年要怎么过啊。

几十个小时没有睡觉，眼泪一直啪嗒啪嗒地掉下来，睡不着，努力想着以前和姥姥相处的点点滴滴，但都很模糊，最清晰的是那个小脚老太太的背影。还有夏天她给我纳得鞋垫，纳了一大摞，爸妈的弟弟的我的，我一个劲儿给她说我和弟弟不习惯用鞋垫，可她还是坚持给做，从设计裁剪上胶封边绣花，自己引针穿线，连老花镜都不用戴，一连纳了好几双。这才几天啊，姥姥怎么就走了呢，是谁这么残忍带走了她。

姥姥一共养了两只狗狗、一只猫。一只狗狗叫小狮子，小舅给她买的，姥姥吃啥她吃啥，一直养到小狮子自然老死。小狮子走后，大舅怕她太伤心，又给她买了只狗狗，叫小黄。那只老猫，姥姥养了它十几年，不过她在姥姥离开的数月前先于姥姥走了。姥姥病后跟着儿女生活，老猫也病了，吃不下喝不下，几个月后平静地离开了。可是姥姥啊，小黄还在呢，你走了，它怎么办。

姥姥啊，我知道你的时间不多了，可我依然没有准备。第一次下病危是两个月之前，你熬过来了，我知道你也害怕死亡渴望活着。下周三是你的农历生日，我觉得你可以撑过这个生日，还想着和你一起吃巧克力蛋糕呢。姥姥其实很挑零食，她喜欢过山楂片溜溜梅各种糖果，可最后只有巧克力是真爱。

撑过这个生日，再撑过这个年，姥姥你就九十了，春天也来了，春天来了你的病也就好了，不是吗。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家新房子也装修好了，你就搬来和我一起住，我每天上下班都可以看到你，周末我再陪你听戏，你再给我纳鞋垫。这样多好啊，姥姥，怎么可以不是这样呢。

姥姥，你是不是已经到了天堂，你见到姥爷了吧，他好吗，代我问好，我爱你们，很爱很爱。

姥姥，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很难过，这是长大后第一次流这么多泪，除了哭我不知道可以做什么，姥姥，你听到了吗，我很想你，正在逻辑混乱胡言乱语地诉说我的想念。

How do you say goodbye to someone you can't imagine living without? I didn't say goodbye. I didn't say anything. I just walked away.

怀念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