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医院,手臂被烫伤,很痛;给先生发微信,他说要回他家,回去有事情。
我在大街上,给他打电话。电话里,我的泪水象打开了闸阀的洪水,一个劲儿地往外涌。我质问先生,为什么不可以先看看我,我也需要被陪伴,我不要当一个可怜虫……
挂完电话,我仍然觉得不舒服,一个人在街上一边晃悠,一边落泪。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这么努力,他看不见我;为什么在家庭里,大部分的事情都是我在做;为什么他的眼里有他的工作、他的朋友,但是没有我……就在那一刻,我的各种内心戏码,象气泡一样,不断地往上冒。
实际上,这不是先生第一次周末离开,这不是我第一次跟先生有这样的冲突,但这是我最为难受、感觉我们的关系马上就会断掉的一次。
我在想,为什么那么平常的事件,我会有那么大的情绪冲突?人说关系里的冲突,是因为原生家庭的关系没有处理好。我回头去看我的原生家庭,我觉得通过各种课程的浸泡,我跟父亲、母亲的关系,不仅和解了,还特别精劲;现在,我的父母,很多时候都特别能理解我,他们的语言,有时候还会特别贴我的心。
伤痛里的向阳花儿百思不得其解,当即买票启程,我把自己再次带到了叙事的课堂,我想要在课堂上找到答案,因为我实在是太想太想把自己弄明白。
在课堂上,我再次看见了那个挨打的小孩,这一次,我看见了她的智慧、她的灵性。
那是多么让人心疼的孩子啊。每一年,她都会挨打一次,因为她的作业完成不好,因为她的作业达不到父亲的标准。对,仅仅因为作业!
我看见她,在父亲的要求下,自己搬起那个比她还要高还要重的板凳,她一点点地移动,终于把板凳放在了父亲指定的位置;
然后,她含着眼泪,继续去找她们家独家定制的钢板尺,这是一把平常不用的钢板尺,它放在高高的衣柜上,每次想起她,她都会觉得紧张,但这一次,她却要自己把它拿下来,即便她知道,等待她的将是一场毒打……
我看见她,脱掉外面的裤子,特别单薄,她当然知道她是女孩,有女孩的羞耻心,但她不得不这么做,因为父亲说这是在家挨打,不是在外面,要打就要打出又红又长的印迹,这样才有印象,才会记住今天的挨打。
我看见她双手紧紧地抓住板凳腿,咬紧牙,没有敢哭一声,因为她知道挨打是不能哭不能跑的,哭或者跑了,只会让自己挨得更惨。
我看见钢板尺落在她的身上,我看着她的眼神,我知道,她生气了,她愤怒了!她想要在心底大骂,去你妈的,去你大爷的!凭什么要打我,为什么要打我!但是,她不敢,她害怕,她把自己的愤怒憋着、憋着……
父亲打了她五下,终于停下了。她不知道父亲接下来会怎么安排,她害怕,但是她不敢问。夜深了,父亲把她叫到床边,看她挨打的地方,问她疼不疼;父亲对她说,打在她的身上,疼在自己的心上,因为是亲骨肉啊。
她觉得好笑,觉得虚假,但是她也不想让父亲老是那么凶,她不想家庭的氛围老是那么凝重,她想要父亲觉得她好,她想要父亲对她好。她向父亲道歉,说对不起,知道错了,下次改,有时候还会写下保证书;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她还挨着父母亲躺着,跟他们说话,跟他们亲密。
也因为她的这个动作,父亲对她更好了。
……
这样的事情,一直持续到十二岁,从两岁开始,一直持续了十年!十年啊!作为童年的十年记忆,竟然是挨打,就是挨打!她是该有多痛!多恨!我看着她,心底升起无限的心疼,无限的心疼……
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我问她,为什么要那么听话?她说那么年幼的自己,是没有办法没有力量反抗的,何况,反抗还会挨打,她不想自己挨打了,她要保护自己,所以她要听话。要保护自己,所以要听话;要保护自己,所以听话!原来,幼小的她,是懂得保护自己的,那么小的人儿,就知道保护自己了!好智慧,也好让人心疼。
伤痛里的向阳花儿我问她,为什么被打得遍体鳞伤,还想着去跟父亲说话、去讨好他。她答,因为没有选择,如果不那样做,家里的氛围就会很凝重;因为那样的讨好,会让父亲对她好一些,会多心疼她一些。啊,她想要一份心疼,想要父亲对她好,想要跟其他孩子一样,得到父母的爱。她知道用什么样的办法,可以让父亲实现她的需要,她真的好聪明。
我在想,在挨打那么短的时间,这个孩子竟然生出了那么多的心绪,就知道依靠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就知道用讨好的方法赢得父亲对她的喜欢,多么有智慧,多么有力量。
慢慢地,她长大了,她记住了这个模式,只要挨打了、觉得痛了,她就要低下身子找“父亲”原谅,不管自己是对还是错,也只有这时候,“父亲”总会给她甜言蜜语或者糖果吃。
好在,通过自己的手被烫伤,她认回了这样的模式。她不仅认回了,看见了,她还以第三人的视角,把她跟父亲的这出戏,认真地看了一次,并定格了下来。
伤痛里的向阳花儿舞台上,她看见父亲对于自己的信念——他的孩子要出类拔萃,他的孩子不能比男孩差,他的孩子任何时刻都要优秀……父亲没有生下男儿,他不服输,他把自己对于男儿的志向,全部承载在了他的女儿身上,用打女儿的方式。
舞台上,她看见父亲那笔挺的、煎熬的身子,看见他把自己对于自己的期待给了女儿,她明白了。她明白父亲有他的原生家庭故事,她明白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她的错,这是父亲自己的错;她在心底说,还给你!这是你的东西!不关我的事,从现在起,我要过自己!
舞台上,她看见自己,从小就在作业堆里的自己,很弱小,但是她总是可以在父亲不在的时候,偷偷地藏俩橘子,偷偷地看一些小说,偷偷地抹一点妈妈的宝宝霜……她很辛苦,但是她也知道怎么照顾自己,怎样让自己最舒适,真的好佩服她,好欣赏她这样的生命。我爱她,决定跟她好好在一起。
我看见,那个温和、柔美的菇凉,手持蓝色妖姬的菇凉,迎着风儿,坚定地、豪迈地走向属于自己的诗和远方。
伤痛里的向阳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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