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也有年轻的时候,但是她年轻的经历我并不了然。我只是从妈妈口中知道一点她和我姨,我舅小时候的事情,而恰好外婆也参与了,顺带的我也就知道了一些外婆年轻时的事。我今天就把我知道的一些讲一讲,至于有误的或不完整的地方,待以后补正吧。
外婆是我们县(河南省西峡县)人,而到底是哪个乡镇、哪个村,并且再精确一点,父母姓甚名谁,兄弟几人,排行第几,则统统不知道,甚至连外婆的名字,我也忘了。我知道的是,她最后嫁给了我外公,家就从那个我不知道地方挪到了我经常去的那个地方。我大姨我二姨我舅都出生于1960年之前,在三年灾害的时候,他们年纪都还小,而能全部活下来,足以证明外婆很不简单了。外婆还跟我讲过那些年的惨况,在他们村里,就发生过易子而食的惨案。在那几年里,草根树皮外婆真的当饭一样吃过,我小时候很好奇草根树皮的味道,我就咬了一段,味道是苦涩的,我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吃的。
度过了自然灾害,日子就好一点了,易子而食也就真正成了典故,只是离我们很近罢了。相继的,我三姨,我妈也出生了。在那个一大二公的年代,大家庭是很普遍的,可是多一个人也多一份口粮,多一份养育的压力,但是同样的,家族人丁也更兴旺,也没有独生家庭的失独风险。那时候,外婆是田里农活的主力,因为我妈讲过,外公比较懒,又是个教书匠,不怎么上地。所以,每天早上,外婆扛着锄头去地里劳作,挣工分,外公去学校。那时候,我大姨二姨和我舅已经可以帮忙了,据我妈讲,他们凌晨四五点就起床去坡上砍荆棘条,我们那里叫刺槐,砍完拉回家去掉刺编竹楼,编完之后他们会在第二天又是凌晨将竹楼用拉车拉到县城卖给酒厂。从外婆家到县城的距离我骑摩托车要一个小时,但他们就那样拉着去,我想都不敢想。我问他们,为什么要一清早去,他们说怕被看到,看到了就会扣帽子遭批斗,“薅社会主义羊毛”差不多,当然,准确的说,应该是“砍社会主义刺槐”,那时候,这种“资本主义”小动作在他们村很多。
妈妈给我讲的最生动的例子是他们吃饭。那时候穷,对于吃的不能挑,也没得挑。真的是只有过年才吃一顿肉,平时连窝窝头都很奢侈,不过菜里确实没有一滴油。妈妈小时候已经不吃食堂了,各家做各家的,做的饭是玉米面疙瘩煮酸菜,再加上一点盐,如果是面条,绝不是现在这么白的面,也是面条煮酸菜再加一点盐。我有必要解释下我们那里的酸菜,将青菜或白菜或任何有叶子的菜,清水煮一煮,然后倒进盆子里或桶里,倒上酸浆,这个酸浆就是上盆酸菜的汁水,菜上面再压一块石头,盖上盖子,大约一下午或一天,酸菜就成了,颜色也由青色变为灰褐色,我们那里的酸菜从始至终没有加过一点盐,所以是没有咸味的。就是这个菜和面条的混合物,是我妈妈小时候经常吃的饭。她讲,外婆将饭做好,用筷子抄起面条带酸菜往石头上一甩,去吃吧,这个画面真的很像喂猪。我问妈妈,不用碗吗,她说,碗烫手,怕给弄碎了。
妈妈讲外公和外婆年轻的时候脾气都很差,这可跟我印象中的外公外婆截然不同,我印象中的外公是骑自行车骑了几十里将我接到他家过周末的外公,而外婆是一直给我做各种好吃的,带我到处玩的外婆,都是慈眉善目的老人。但是我妈妈,我姨们,我舅舅记忆中的外公外婆简直可以用凶神恶煞来形容。我妈讲,我舅成家之后还被我外公打,有一次还打昏了过去。我妈因为旷课被外婆外公追着打,打折了很结实的木棍。对儿女们,他们是十分严厉的,如果放在现在,恐怕已经被剥夺了监护权了。妈妈跟我抱怨过,父母给他们这些子女的爱太少了,但是从妈妈的性格来看,不是缺爱的孩子,她对我并不像她说的外公外婆对她那样。
不过,那个年代被父母棍棒“教育”出来的孩子,并不像他们父母那样动不动就打孩子,当然,可能更重要的教育的改造,这点后面再说。反正我知道,我的几个姨,我舅,我妈对外公外婆真的孝顺,外公的老年痴呆症,我舅、舅妈尽心尽力的伺候,在外婆年迈卧床不起的时候,我舅舅,我妈,我二姨,我三姨轮流伺候,同时也是笑对外婆,从不让她觉得自己不中用而被嫌弃,人老了就是小孩,在那段日子里,外婆也会发小孩脾气,弄得他们晚上睡不好,可是他们几个兄弟姐妹并没有埋怨外婆分毫,相反,就像哄小孩一样哄外婆,但是有时候也会装作很严厉的批评外婆。他们也给他们的孩子们树立了好榜样。
外婆的韧性,她的吃苦耐劳我大姨继承的最明显,而她我未知的母性的温和与体贴,我二姨继承了,她作为农村妇女的尖刻与勤恳,我三姨继承了,我妈作为她的小女儿,继承了她的聪慧和乐观。
其实对于外婆来说,她最大的成就是在困难的时期养活了所有的儿女,而且每一个儿女也都读到了高中,这真的很难。而在我们杨家,我三爹小学毕业,我爸与我二爹初中没上完,放眼我们本家,我的叔叔姑姑们,都没有读到高中的。而我的几个表哥,大表哥,三表哥硕士毕业,我大表姐,三表姐本科毕业,只有我二表哥和我三姨家的二表姐和小表妹没有读大学,而我,也于去年从上海财经大学毕业了,同样,我的堂兄弟们,没有读到本科的,哦,只有一个读了,还不是很好的学校。
关于外婆的典故,还有很多,我需要理一理思路,再通过我妈的“口授历史”加以补充和修正,我不会因为我爱我的外婆就会给她添加很多的孝感动天的假故事来证明她的伟大,以期受到万世敬仰,但是,她曾经的严厉,暴躁,坏脾气也并不影响她在我心中的地位,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有优点,也有缺点,我赞赏她的优点,也不回避她的缺点,而且也正是这些缺点,让我觉得她是那个时代的人,她很真实,值得我去怀念,去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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