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

我失去了一段记忆，临死才想起来

“请记住你的选择。”

一股低沉如同鬼魅的声音环绕在我周身，使我的意识越加地模糊。

“嘭！”的一声我摔倒在地上，身体如同被大锤敲打过一般疼痛。可疼痛转瞬即逝，我只觉得呼吸急促，睁眼一看才发现自己趴在小区里的跑道上，这才想起自己正在慢跑锻炼。

每天傍晚我都有跑步的习惯，只是今天有些奇怪，好像断片了一样，完全没有摔倒前的记忆。

我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看了一眼天边红得诡异的晚霞，仿佛置身于炼狱之火当中。

我精神恍惚地往家的方向走去，脑袋像被卡住的齿轮一样转动不起来。

我走进电梯，按下了17楼，转身便看到电梯外的小王挥着手跑过来：“等一下，等一下！”

我正想按开门键，手指却不受控制地按住了关门键，怎么也挪不开。

就在电梯门完全关掉的那一瞬间，一只手扒开了大门，小王挤了进来，不满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按了23楼，找了离我最远的角落站着。

“啊？没事，差点赶不上电梯而已。宝宝，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余光瞟了一眼正对着蓝牙耳机说着甜言蜜语的小王，他跟我一样是这栋楼的住户，六年前和女朋友一起搬过来。不过他们似乎并不和睦，我每次去他们住的那层楼窜门，都能在楼道里听见小两口在屋内吵架，甚至还看见过小王被赶出家门。后来小两口分手了，爱撒娇的女孩不见了，只剩下形单影只的小王苦着脸独自上下班。

而现在他笑得一脸的甜蜜，对着耳机谈天说地，不知是和那个女孩和好了，还是找到新的对象了。不管是哪一种，能有人陪伴，不再孤单是件好事。

我心里笑笑，没去理他，反而对着楼层键发起了呆。

奇怪，我刚才为什么会按关门键呢？

电梯一路上去到了5楼，门开了，一个扎着麻花辫、穿着粉色公主裙的小女孩跑了进来，一看到我就开心地扑了过来：“桥姐姐，桥姐姐，今天我生日！”一双黑宝石般的眼睛期待地看着我。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在帮她按了17层的楼层键后变魔术似的变出了一朵小黄花，别在了女孩的耳边：“生日快乐，晴晴，这朵小花送给你，跟你的小熊发卡很配哦。”

晴晴惊喜地哇了一声，害羞地摸了摸她的小熊发卡：“这是小婷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晴晴和小婷是同学，也都住在这栋楼，只不过在不同的楼层，她们经常到对方家里玩。

“真好看。”我宠溺地摸摸晴晴的脑袋，眼睛却不安地盯着楼层显示屏。指着数字8的箭头一闪一闪的，发出令人焦躁的诡异红色。

我脑子快速运转，按下了8楼的楼层键：“晴晴，我在八楼遇见了一只小野猫，你要不要去看看。”

“真的吗？好啊！”晴晴露出灿烂的笑容，她一直想养只小猫，可家里人不同意。

8楼到了，晴晴跑了出去，我不禁松了口气。

“等等，我先回家拿些小香肠给小猫吃。”

晴晴居然在电梯关门的那一瞬间跑了回来。

我表情一僵，随后心里对自己充满了疑惑。我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撒谎?像是在想方设法不让别人进电梯似的。

可这究竟是为什么呢？不明白，想不通。

思考间，电梯来到了10楼，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奶奶慢悠悠地走过来，她腿脚不方便，走得很慢。眼见着电梯门要关上，身后的小王一个跨步跨上来，按住了开门键：“老奶奶，要去那一层?”

“顶层，谢谢啦，小伙子。”

小王按了顶层，等老奶奶走进电梯完全站稳后才松开开门键，然后退后一步，给了我一个鄙视的眼神。

我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因为我也挺鄙视我刚才的行为，这根本不像是我会做的事情。

“小桥，刚跑完步吗？”老奶奶再次感谢小王后跟我搭起了话，并没有指责我刚才的不作为。

“是啊，张奶奶，您是要去楼顶收晒干的橘子皮吗？”

“嗯，给孙子泡水喝。”

“张奶奶这么好，您孙子真有福气。”

“哪有哪有。”张奶奶不好意思地撇过头，皱纹因笑容叠了起来。

张奶奶在这里住很久了，她儿子在娶了媳妇后就搬了出去。前年老伴去世后她并没有去打扰儿子，而是一直一个人生活着。即使这样，她还是每天操劳着儿子一家的生活。她的孙子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孩，每天笑哈哈地特别粘张奶奶，张奶奶疼他疼得不行。

我看着老奶奶的笑脸，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点堵。

我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张奶奶，您腿脚不方便，就先回家吧，我帮您收橘子皮。”

“诶，那就太麻烦你了，我身体好着呢，自己来就行。”

此时电梯停在12楼，一个满脸憔悴的中年大叔站在门口，正准备进来，我立刻冲着他大声说：“炳叔，这是上楼的，别走错了！”

有些恍惚的炳叔回过神来，停下了脚步：“啊是，差点走错了，谢谢。”

看着炳叔退了回去，电梯门关上，我才真正地松了口气，幸好没像晴晴那样跑回来。

炳叔人很好，经常帮助邻居街坊，还在社区里当社工。可是上天并不怎么善待这个好人，他爸去得早，儿子出车祸死了，老婆也跟他离了婚，最近他妈妈还被查出癌症，现在他整个人都变憔悴了，真心希望他能够挺过来，千万不能死在这里……

我惊异地顿住了，我为什么会这么想?还有，我刚才为什么那么笃定炳叔是下楼，而不是上楼？

这处处都透着的违和感是怎么一回事?

这一瞬我脑袋一片空白，呆呆地看着楼层显示屏上的数字由12变成13，一个血肉模糊的惨案现场从眼前一闪而过。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匆忙去按紧急呼叫按钮，可这一切都晚了。

电梯剧烈地抖动，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迅速下坠，强烈的失重感让我内心的恐惧不断飙升，直接丧失思考的能力，周围人的尖叫声回荡在这窒息的密闭空间里，无论如何都出不去，就像我们此刻的命运，逃脱不出死亡的结局。

转瞬间，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钻进了鼻腔内，我忍不住一呛，吐了一嘴的鲜血。全身的骨头像是被敲碎一般，痛得撕心裂肺。神经已经被粉碎，我再也无法控制我的四肢，而一段段和此刻相似的记忆涌进脑内。

怎么会这样，真的没救了吗？

我死死地盯着沾满血迹的电梯铁皮，一段文字出现在眼前，耳边响起那不可名状的可怖嗓音：

你的选择是什么？

1.复活，救回所有人

2.复活，自己躲开灾难

3.放弃复活

我的脑海里闪过几个人的面孔：心地正直的小王、活泼善良的晴晴、慈祥宽容的张奶奶。他们都是美好的人，正努力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

我艰难地挪动着眼珠子，停留在了某个选项上。

“请记住你的选择。”

声音随着文字消散而去，而我的意识也逐渐涣散。

“砰！”

我摔在了跑道上，迷茫地看着天边红得发黑的云彩，怎么也想不起刚才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