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平生最厌烦他那死缠烂打的青梅宁窈,后来她出嫁,成了我俩的继母。
夫君紧握着我的手,眉眼冷漠,他对我说道:「随她闹去。」
可有天我却撞见,我那一向清冷自持的夫君,将宁窈堵在角落里:「窈娘,我后悔了。」
我这才知道,他俩是小妈文学的男女主。
1
「既明,我可是你母亲!」
我那一向清冷自持的夫君,将宁窈堵在角落里,隐忍又痛苦:「窈娘,我后悔了。」
宁窈慢慢环住他的腰身,端的是万种风情:「那你的妻子文茵呢,你置她于何地?」
男人轻嗤一声,笑道:「一个端庄的木头美人,怎及得上我的窈娘半分。」
我和侍女云画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退去。
在假山里偷情的不是别人,正是我那夫君叶萧和刚过门不久的婆母。
婆母名宁窈,乃是齐国公府的嫡女。
我未过门前便知,她恋慕我夫君叶萧多年,可我夫君对她并无意,甚至厌烦。
他翩翩公子,温润如玉,我还从未见过他如此厌恶过谁。
我与叶萧是一见钟情,后来他上门提亲。
我打听到他身边有个痴缠多年的女子,此女霸道狠毒,其他爱慕叶萧的女郎们,皆被她用计赶离。
这次宁窈仍想故技重施,可我身为镇国公府嫡女,与她一般出身,她无法用家世压我,也不敢随意设局害我。
一时束手束脚,还没等她想出法子,叶萧已经求了圣旨,为我二人赐婚。
她来王府大闹,被叶萧毫不留情地赶走,也许是自知无望,她竟然扬言道:「好啊,既然做不了你的新嫁娘,我便嫁给你爹,做你们小娘!」
她伸手指向我,脸上的癫狂之色让人畏惧:「文茵,我就是要压你一头,你这辈子休想翻身!」
结果谁知道,叶萧就好这一口小娘文学呢。
府里王妃早逝,只有公公庆王,乃是当今圣上的堂弟。
王府里人丁简单,王妃过世后,庆王未再娶妻纳妾,只有叶萧一子。
也不知宁窈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当真嫁给了一向不近女色的庆王做续弦。
我嫁过来不过半月,她就喜气洋洋地嫁进王府来了。
听闻,她出嫁当日,齐国公直接与她决裂。
兴许是得了娇妻,庆王也一改从前冷面将军的模样,对宁窈宠爱有加,要星星不给月亮的。
连圣上都调侃庆王,说他老树怀春。
我手里还没捂热乎的管家之权,也乖乖交到了宁窈手上。
身为世子夫人的我,只能恭恭敬敬地随侍在新王妃身侧。
她叫我往东,那我不能往西。
一声孝道大过天。
稍有不如意,她便抹着眼泪哭诉道:「妾早知这后娘难为……」
我那从前公正严明的公公,也只是告诫我们:「你们母亲年幼,为人子的,当多多体谅。」
那时叶萧还替先王妃不忿,同庆王吵得不可开交。
2
撞破了叶萧和宁窈的私情,我和云画白着脸打道回府。
路上我告诫云画,无论如何,决计不能向外透露分毫。
紫苏、白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我二人丧着脸,急忙询问道:「可是王妃又给您气受了?」
「又拿您过门一年,肚子还没动静做筏子?她也不想想,您天天抄经书为她祈福至深夜。白日里又是晨昏定省,又是跟前立规矩,刮风下雨都不得歇!您平日里连世子的面都见不着,怎么怀得上?」
我脑海里浮现出叶萧和宁窈在假山的画面,不由得捂着手帕开始干呕。
紫苏大喜:「夫人可是有喜了?」
云画白了紫苏一眼,怒斥道:「什么有喜,世子都多久没和夫人同房了!」
「把佛经取来吧。」一日十卷佛经,这是宁窈的要求,身为儿媳,不敢不从。
紫苏等人焚香后,纷纷退下。
抄写经书,明明该平心静气,我却越来越怒。
我推翻桌案,伏地大哭。
叶萧啊叶萧,你既喜欢宁窈,便尽管同她好去。
何苦搭上我一生?
你们妾未嫁郎未娶时,为何不在一起?偏要顶着乱纲常伦理的名头苟合,何苦来哉?
我敬你是翩翩公子,可皮囊下,恶臭不堪!
【合着我穿小妈文学里了!】空荡荡的佛堂里突然响起男子清越的声音。
「谁?谁在说话?」我大骇。
这道声音,好像从我身体里发出来的。
莫非突逢大变,我产生了幻觉?
佛堂安静至极,再没有任何声音。
3
我照旧去主院请安,服侍宁窈起身。
「既明媳妇,你也坐下。」
宁窈赏给我一碗药。
「你看你进门这么久,肚子还没个动静,这可是我找人弄的药方呢,能保证你一举得男。」
长者赐,不敢辞。
黑乎乎的药汤被端到我面前。
她打着为王府添丁的名头,给我灌了不少药。
药当然查不出问题,她不敢出手害我,只能这样暗戳戳恶心我。
饮下这碗药后,我很快失去了意识。
「文茵还在。」宁窈推拒着。
我睁开朦胧的眼,意识逐渐回拢。
「别怕,她暂时还醒不过来。」
他们二人给我下了药?就为了助兴?
【我擦,你俩奸夫淫妇搁这儿搂搂抱抱,给我茵茵宝贝放爱情片呢?】
那道男声再度凭空响起,带着比我还深的怒气。
床榻上的二人仍沉浸在欢愉中毫无反应,他们听不见那个声音?
等叶萧离开之后,我才假装悠悠转醒。
宁窈脸颊潮红,如同被雨露滋润过的娇花,见我醒来,她没好气地道:「伺候婆母,也敢偷懒睡着。」
「也就我好心,容你在小榻上安睡。」
4
他二人欺到我头上来,便是泥人也有三分气性。
我立马修书一封,寄给远在京外静山寺礼佛的老王妃。
宁窈仗着是我婆母,在我头顶上作威作福。
可她的婆母老王妃还在世呢。
第二日丑时未至,我便早早起床梳洗完毕,前去主院请安。
宁窈睡得正香,被我强行唤起,脸上带着不悦:「既明媳妇,这是在故意折腾长辈吗?」
我作恭敬状:「婆母误会了,妾日日在先王妃灵前供奉,婆母一次未去,是何道理?」
先王妃便是指叶萧的亲生母亲了。
本朝有规矩,继室在原配面前是要执妾礼的。
宁窈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怒极了却也不敢发作。
她被我拉着在先王妃灵前折腾了几日,从上香到抄经书,终究不耐,在庆王面前抱怨。
庆王难得没有顺着她:「先王妃是本王原配,既明媳妇说得对,你早该如此,不可不敬。」
「原来在你心里,最重要的还是那个死了的女人!」
【茵茵做得妙啊,现在这个庆王还没意识到,在他心里早就把宁窈看得比先王妃还重要了,让他们二人闹去。】
那道声音仍然时不时响起,我已经当作可有可无了,反正他永远不会回应我。
5
楚国长公主办赏花宴,给庆王府下了帖子。
我照例陪同宁窈赴宴。
叶萧换下朝服,早已等在外面。
我不得不忍着恶心虚与委蛇一番:「夫君,今日不去军营?」
叶萧颔首:「今日无事,顺道送你们一程。」
他上了宁窈的马车。
周围的下人们面色如常。
不是?继子跟继母堂而皇之地共乘一辆马车,你们不觉得有问题?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啦。】
嗯……他听得见我的心声。
叶萧意识到公然撇下我与宁窈独处太过明日张胆,掀起帘子朝我伸手。
「茵茵,今日便与母亲同坐一辆马车吧,我有话叮嘱你们。」
又带我?
没我是不是不行?
我坐在一侧,开始闭目养神。
我悄悄睁开眼,见叶萧正襟危坐,端的一副温润公子模样。
他的手指却勾住宁窈的衣袖,在宽大衣摆的遮掩下,二人亲密地十指相扣。
还有两个婢女随侍在侧,她俩屈膝跪坐着,丝毫没有注意到马车里的不同寻常。
真就都瞎了呗?
「很正常,在这个世界什么都很正常。」
那道男声又出现了。
「对了,夫君方才说要向我们叮嘱什么呢?」我冷不丁开口。
【好样的,吓他们一大跳!】
那道男声同我心有灵犀。
6
宁窈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她身为王妃,皇家命妇,来往结交的自然是皇室内眷和品级高的诰命夫人。
可尴尬的是,这些夫人皆是上了些年纪的,宁窈同她们说不到一处去。
我跟在宁窈身后,远远便听见亭子里有人打趣道:「这王妃和世子夫人,可真是一个赛一个的貌美。」
「大家瞧瞧,这王妃和世子夫人站在一处,莫说母女,我看着,更像是姐妹呢。」
可不是像姐妹吗?
说起来,我比宁窈还年长一岁。
敢拿宁窈这个王妃开涮的,自然只有同样品级的赵王妃了。
饶是宁窈,也不得不忍住怒火,掩嘴笑道:「堂嫂快别打趣我了。」
赵王妃冲我招手:「前日见过镇国公夫人,我这老姐妹倒是一直念叨着你呢。」
「也别拘着这些小辈了,让她们自己玩去吧。」
宁窈只得不情不愿地放我离开了。
已经有一众贵女在亭中小坐了。
为首的是永嘉公主和福康郡主。
福康郡主亲热地拉着我的手,引着我坐到她身侧。
「表嫂,我还得多谢你呢。」
谢我?
我在闺中时,便听说陛下有意将福康许给叶萧。
我眼风扫过众人,看来谁都知道如今的庆王府是火坑了。
「我是没见过,儿媳和婆婆前后脚嫁进门的,实在没规矩,没得让人看笑话。」敢这般大剌剌地讲出来的,只有贵为嫡公主的永嘉了。
在场的贵女皆不敢接话。
「旁的儿媳,总有媳妇熬成婆的一天。」福康幽幽道。
可不是吗,熬死了婆婆,自己可不就翻身做主了吗。
可我这光景,我和宁窈,谁能熬死谁还不一定呢。
所以当初宁窈言之凿凿,说要一辈子压我一头。
永嘉往亭子外一瞥,见宁窈被人簇拥着走过来,当下翻了白眼:「真是小人得志。从前她再跋扈,见着我也得恭恭敬敬地行礼。可如今,我还得捏着鼻子,听她托大自称婶婶,气煞我也。」
一听就是没少吃瘪。
7
「我是你长姐,你为何不拜见我?」宁窈怒斥道。
她面前的紫衣少女一脸倔强:「父亲说了,齐国公府没你这般不知廉耻的女儿。」
「你自己嫁得开心,可曾想过家里这些未出阁的姑娘,你知道外界怎么传的吗?」
「我堂堂王妃,谁敢在外面乱嚼舌根?」宁窈喝问道。
听闻前几日,庆王当众直呼齐国公岳丈,处处以小婿自居,姿态谦卑,给齐国公气得仰倒。
「这倒是确有其事,我父皇还派皇兄前去探病呢。」
永嘉掩嘴笑,开始同我们说起这段渊源。
庆王比齐国公还大上好几岁。
更令人发笑的是,齐国公和庆王曾经还是结拜的异姓兄弟。
他二人甚至还曾恋慕过同一个姑娘,就是已故的先王妃。
如今兄弟变女婿,齐国公呕得要死。
他家素来以清流自诩,从不攀附权贵、结党营私。
如今女儿嫁给年纪能当他爹的庆王做续弦,把他的脸打得啪啪作响。
当初宁窈追在叶萧身后的事,何人不知?
嫁儿子不成,就嫁老子。
名声素来是一坏坏一窝的,这叫齐国公府剩下的姑娘们可怎么许好人家?
况且庆王有嫡子,早早请立了世子之位。等庆王百年之后,宁窈还能剩什么?
一个老太妃的名头?
宁家人算是恨死宁窈了。
「一个女人,丢弃身后的家族倚仗,以为有男人的宠爱便万事大吉,何其愚蠢。」福康一针见血地说道。
靠所谓的爱情呗。反正爹和儿子都爱她。
咦,那道男声居然没有再和我一起吐槽。
8
做婆母的来了,我这当儿媳的自然不能闲着。
我低眉顺眼滴跟在宁窈身后,顺便同紫衣少女见礼。
「文茵见过姨母,姨母安好。」
紫衣少女瞪大眼睛,连连还礼:「我可当不起茵姐姐……」
席间,我候在宁窈下首。
想当初我与她同为国公府千金,蒙姐妹们厚爱,还称我为京中贵女典范。
说什么论品貌,我还在宁窈之上,何况我还得了叶萧这门人人艳羡的亲事。
可如今,世事易变,在宁窈面前,我永远低一头。
从前的良人良缘,也变孽缘一场。
也不知谁提议了划船游湖。
「湖中有一小岛,别有一番趣味。」
船只不多,我们都不带婢女。
贵女们三三两两滴结伴,到最后竟只剩下我一人。
我笑着吩咐船娘道:「你先送二位小姐离开,再来接我也不迟。」
一时间岛上就剩了我一人。
「这些婢子都跟得紧,不如此,我二人何来独处机会呢?」
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抬眼望去,满湖碧波中,一叶扁舟在丛丛青绿荷叶中若隐若现。
美人的柔荑折起一枝荷花,水波荡漾。
又是叶萧和宁窈!
我嘴角抽搐,真是出门不看黄历,又让我撞上。
他二人在长公主的别庄也敢如此,当真胆大。
「真是碍眼得很。」
那道男声再度响起,只是好像不是从我身体里传出来的。
我循声望去,一个红衣少年倚在树枝上,发带在空中飞舞。
他手里摆弄着一块石头,然后极快地向荷叶深处掷去。
「啊!」
成功惊起一对野鸳鸯。
他从树上稳稳地跳下来,我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
眼前的少年生得唇红齿白,眉眼如画,笑起来格外张扬。
他朝我摊开手,手心里躺着几块圆润的石头,献宝似的:「要玩打水漂吗?」
9
我和宁窈甫一进院,便被告知在外清修的老王妃回府了。
当下谁也不敢怠慢,一齐前往老王妃的居所请安。
老王妃上了年纪,却自有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气势,她浸淫后宅多年,眼光毒辣得紧。
她扫了一眼宁窈,茶盏重重搁在桌案上,皮笑肉不笑地训话道:「詹哥儿媳妇,这管家之权交到你手里,你就是如此懈怠的?」
宁窈大气不敢出,战战兢兢地回话道:「不知母亲何出此言?」
「你嫁进王府不过一年,账面上却接连亏空。」
宁窈急忙辩解道:「是,是管事说,去岁大旱,年初又逢雪灾,庄子上收成不好,妾拨了些银两……」
老王妃大怒:「府中有这么多进项,何至于亏空成这样!」
「你身为主母,上受管事们糊弄蒙蔽,未能明察;下不能约束底下人,府中人人怠慢轻忽。你失职至此!」
老王妃一点都没骂错。
我执掌中馈的时候,便发现府中因没个女主人打理,庆王父子又不是个心细的,账目上有许多出入,但好歹还算过得去。
我着手整治了一番,可宁窈很快嫁了过来。
不知齐国公夫人如何教女的,宁窈在管家方面一塌糊涂。
她做得吃力,却不肯放半分权给我。
再后来,她索性把一切都交给管事,自己落得清闲。
底下人见她比庆王父子好糊弄,个个有样学样,到最后竟胆大包天弄出亏空来。
【娇妻文学嘛,女主身娇体弱易推倒的属性点满就成,还点亮管家技能做什么。】
我笑了,虽然有些地方没听懂,但这个人说话的确够毒舌的。
老王妃训了宁窈一通后,管家之权重新落到了我头上。
10
宁窈这段时间再没闲工夫折腾我,因她得每日晨昏定省,被她的婆母立规矩。
庆王见不得小妻子受委屈,劝了一次,试图缓和二人的婆媳关系,却反被老王妃一通训斥。
「你媳妇儿堂堂国公府出身,却对庶务一窍不通,没得传出去让人笑话。老身受累教她,你还觉得我有错了?」
庆王连连告饶:「母亲说的哪里话,您岂是那等磋磨儿媳的婆母?」
老王妃白他一眼,数落道:「你瞧瞧,儿子都娶妻了,你偏还跟个毛头小子似的,被个小丫头拿捏得死死的。」
叶萧倒是没上赶着去挨骂,只是隐晦地对我说道:「祖母不会在王府呆太久的,待她离开,你便将管家之权交还母亲。」
见我呆呆的,没什么反应,他脸上愧疚的情绪一闪而过。
他搭上我的手,缓缓道:「阿茵,我知你心中委屈,但宁窈既做了我们母亲,你也知她秉性,不如少生些事端。」
有点恶心是怎么回事?
这是在告诫我莫要为难他的心上人?
我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温顺道:「我省得的。」
左右我连王府都不想呆了,难道还会稀罕一个管家之权?
我在王府偶遇过宁窈几次,她整个人清减了不少,脸上是脂粉都掩饰不住的憔悴。
想起管家之权被我拿去,她便找机会发作:「既明媳妇,这些日子为何不来向我请安?可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恭顺道:「母亲有所不知,因着府里的琐事颇多,祖母特免了我的晨昏定省,好让我专心理事。」
「何况母亲日日陪在祖母身侧,文茵几次上主院都扑了空,不见您的身影。」
听闻这些时日,宁窈在老王妃身边,可谓是吃尽了苦头。
老王妃并非好相与的人,宁窈动辄得咎。
至于我,老王妃不过一句:「你乃王妃儿媳,我这做祖母的手伸得再长,也不该管到你身上去。」
11
老王妃回府,前来拜谒的人便多了起来。
我送福康郡主出府,有少年打马而过。
红衣猎猎,神采飞扬。
福康瞥了一眼,嗔笑着摇摇头。
「郡主认得?」
「他是楚国长公主之子,谢临,人称谢小侯爷。」
福康拍了拍我的手,朝我解释道:「表嫂从前不在京中,有所不知,我这位表弟,可是个十足十的混世魔王。」
我对这少年只有一个印象——打水漂打得非常厉害。
他用一块石头,能在水面上打出几十个水漂。
还有,他的嗓音和我脑海中时常出现的那道声音一模一样。
二者之间,会有什么关联吗?
初一这天,宁窈又念着要去京外的静安寺祈福。
她被老王妃拘得够久了,庆王心疼得紧,在老王妃跟前磨了许久才松口。
婆母外出,我照例也得跟随。
不知为何,坐在马车里的我眼皮总跳得厉害。
我掀开帘子,叶萧骑马在前面领路,周围还有数十名王府亲卫跟随。
大概是我多心了吧。
我正松口气,脑海中那道声音响起,火急火燎的。
【坏了,一会儿没看着你,你怎么就上了贼船了!】
我拧着眉,还没想清楚其中缘由,就听见箭矢破空声。
云画一把推开我。
箭头擦过我的面颊,死死钉在马车上。
「有刺客!保护王妃!」叶萧吩咐道。
顺嘴的事,都不提一句保护我呗?叶萧你连装都不装一下?
斜刺里杀出一群黑衣人,为首的冷哼道:「叶萧,你父王屠我黑云寨弟兄们,今日便叫你有来无回!」
庆王曾领命前往黑云山剿匪,如今惹来报复。
那群匪徒早抱了必死之心,悍勇无比,训练有素的王府侍卫不敌,逐渐落了下风。
叶萧不停砍退逼近马车的贼人,奈何双拳难敌四手,车轮战耗到他力竭,被人从背后偷袭砍了一刀。
「既明!」马车里的宁窈尖叫,她从马车里连滚带爬地摔出来,发髻凌乱。
砰——
两辆马车一齐炸开。
土匪头子扫了一眼我们,磔磔怪笑道:「看来王府的女眷都在呀,也不知小王妃的滋味如何啊。」
「你二人,谁是庆王妃?」
我还来不及反应,宁窈已经指着我道:「她才是庆王妃!」
她哭得涕泗横流,哪里还有贵妇的仪态:「求求你们,别伤害我,冤有头债有主。」
12
叶萧歉疚地看了我一眼,心中已经做出了取舍。他趁着土匪们不备,飞快掷出一枚烟幕弹。
等烟雾消散,他已经一把揽住宁窈的腰,飞身上马,头也不回地策马狂奔。
「让这小子给跑了,不过没事,小王妃不是还在嘛。」
不是,人跑了你们不去追?
这小子受重伤了,跑不了多远的。
这次没有那道声音附和我了,他又凭空消失了。
土匪头子用淫邪的目光打量着我:「小王妃,你男人杀我弟兄们,只能你来补偿了。」
「我不是王妃。」我从怀里掏出证明身份的玉牌,「真王妃刚刚跟叶萧跑了。」
「你少糊弄我!谁逃跑不带老婆,带小娘的!」
看吧看吧,他这时候脑子多清醒。
「也许,他爱小娘爱得深沉。」
土匪头子甩了我一耳光,狠狠地道:「到时候我们扒光了你的衣服,把你挂到城楼,让全京城的人好好瞧瞧,庆王的女人是如何受辱的。」
我捂着脸,嘴角沁出血丝:「你凭什么觉得,你侮辱庆王的妻子,比杀了他唯一的儿子、让他断子绝孙来得痛苦呢?」
土匪头子一拍脑袋,开始抓狂:「这么关键的事情,你不早说?」
「现在说,也不迟。」我示意他附耳过来。
土匪头子有一瞬间的晃神,我抓住时机,将藏在袖中的发簪刺中他的脖子。
鲜血四溅!
与此同时,蛰伏已久的云画突然跃起,手执匕首将两个贼人利落地割了喉。
她飞身抢了一匹马,朝着我奔来,将我拽上马。
匪徒们欲提刀追赶,腿却被人死死抱住。
是侍卫长。
是徐侍卫。
是……
他们浑身都是血,却不忘自己最后的使命。
「世子夫人快逃!」
「妈的,居然还没死透!」大刀斩下头颅。
噗嗤。
是长箭没入身体的声音。
「云画,你受伤了?」
我感觉我的后背已经被温热的鲜血濡湿。
「小姐,一直往前走,别回头。」
云画将缰绳交到我手里,猛地一甩马鞭。
她自己跳下马,举着剑,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拦住所有追上来的人。
马儿跑得飞快,我的眼泪却落了下来。
13
【对,茵茵你往前一直走,前面有人接应你,莫害怕!】
脑海中的声音再度响起。
生路就在眼前,泪水模糊了我的眼。
【你怎么掉头了,你做什么?那边全是土匪!】
我发狠似的扬起马鞭。
这是我第一次骑马,马并不听我使唤。
「你是神明吗?」
「我求求您……帮帮我!帮帮我!」
那道声音有一瞬间的卡顿。
【你想要我怎么帮你?】
「成为我!」
那道声音来自我的体内。
那么……他可不可以控制我的躯体呢?
他一定不会如我这般无用!靠他人牺牲性命换来自己苟活!
也许我这样的念头过于强烈。
草木无声,风也凝固。
我的身体里突然挤进来了别的什么灵魂。
我的意识飘忽着下沉。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我以旁观者看客的角度,看着「我」策马狂奔。
看着「我」跳下马,从尸体堆里随意捡起一柄剑。
那群土匪看着去而复返的「我」,笑得十分狰狞。
「我」屈指弹了弹剑身,漫不经心地轻笑一声:「还请多多指教了,诸位。」
刀光剑影。
一剑封喉。
故事的结尾,是「我」站在满地的尸首中间,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后,将长剑插在土匪头子尸身上。
「还你。」
远处浩浩荡荡地来了一队人马,威仪赫赫。
「楚国长公主在此,何人敢犯上作乱?」
「禀公主,贼人已全部伏诛。」
14
我感觉到体内的另一道灵魂慢慢消散,身体重新回到我的掌控之中。
「我认得你,你是镇国公家的文茵。」马车内端坐着一个美妇。
王府此次遇袭,惨烈非常。
数十名侍卫们皆惨死,余下几个都重伤昏迷,所幸公主身边有御医随侍。
我将重伤的侍卫们和云画留在京郊的庄子上养伤,自己则在公主府亲卫的陪同下,赶回庆王府报信。
庆王这时候正约了同僚在府中宴饮。
我带着人闯入,直接屈膝跪下。
庆王骇了一跳:「既明媳妇这是做甚?」
「我们今日在郊外遇险,那伙子贼人是黑云寨余孽,他们……」
我声泪俱下:「他们掳走了母亲和夫君,还要杀我灭口,若非遇到楚国长公主,儿媳只怕是命丧黄泉了。」
「哎呀!」庆王一拍大腿,眼眶通红,他逼问道,「那王妃和既明呢?」
「有几个贼人掳了他二人先行离去,不知去向。求父亲速速派人搜寻。」
王府里乱成一锅粥。
我镇定下来,命人好好安葬殉职的侍卫们,又给出重金,安抚他们的父母和遗孀。
庆王向陛下请了道圣旨,带着兵马满城搜寻,还到处张贴寻人告示。
全城都知道,王府的王妃和世子被土匪掳走,下落不明。
一时满城风雨,人人议论纷纷。
15
叶萧和宁窈是在失踪第三日被找到的。
叶萧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加之未能及时医治,伤口溃脓感染。
太医剪开他的衣物,露出他背上狰狞腐烂的伤疤时,宁窈没忍住,转身干呕不止。
得到消息的庆王匆匆赶了回来:「窈娘,你可安好?」
目光又落到床榻上昏睡着的叶萧身上,目眦欲裂:「这帮贼人,待此间事了,本王一定将这些人扒皮抽筋!」
宁窈捂着脸痛哭,回来的路上她便已经听到了城中的传闻,便将矛头指向我道:「王爷,妾没脸子活了,分明是她文茵被贼人坏了清白,却使坏把脏水泼到我和既明头上。」
「她颠倒黑白,如今闹得满城皆知,旁人如何看待妾身?不若一头碰死保全清白名声!」
她说完就朝着柱子撞去。
庆王从后面拦腰抱住宁窈,劝慰道:「这原也不关文茵的事,是我寻人心切,惊动了陛下,惊动了禁军,才会造成如今局面。」
庆王还以为宁窈是在迁怒于我。
毕竟我可是当日就被公主亲卫送回,且有长公主作证,而宁窈可是实打实地失踪了三日。
再说了,叶萧拼死救走继母,却把妻子丢给土匪,二人还独处三日,实在很难让人相信没有私情。
与其跟我辩白,生出更多事端,还不如自己认下。
宁窈想通了其中关节,咬着牙顺水推舟地道:「是,那伙人绑了我和既明,扬言要羞辱庆王府。得亏既明趁着贼人不备,我二人才逃了出来。」
她的目光淬了毒般死死盯着我。
【她百口莫辩的样子真好玩。】
【茵茵,你做得对。】
【别心软,这是她应得的。】
【她害你在先,不过一报还一报罢了。】
那道沉寂了几天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还以为他回应了我的祈愿,便会永远消失不见。
我是不会对他们心软的。
我知道,如果那日他没有回应我,我也没有遇上公主府的人,落入更不堪境地的那个人会是我。
16
趁着叶萧尚在昏迷中,我揽了给他换药的差事。
旁人眼中我是贤惠的好妻子,实际上——我只是拿他出气。
换个药,我下手没轻没重的,也很正常嘛。
叶萧是在第三日的清晨醒来的。
我特意来他的院子里换药,推门而入,却见他半靠在床头,目光沉沉地盯着我。
他已经从旁人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
「文氏,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我窥见他眼底转瞬即逝的杀意。
我知道,若是此番不能完全打消他的疑虑,一旦教他察觉到我已经知晓了他们的不伦私情。
他多半会让我悄无声息地「病逝」在王府里。
我率先发怒,将手中的托盘摔下,任由瓶瓶罐罐的药粉滚了一地。
「夫君让我如何说?」我眼中含泪,却故作坚强。
「说你抛下结发妻子,却带了继母逃跑?我派人暗中找寻你们半日无果,我能动用几个人吗?你又受了重伤,危在旦夕,我只能求助公公!」
「可他们问起来我能怎么说?我怎么解释你二人失踪的事?我若照实说,岂不是让人怀疑你二人有私!若非毫无办法,我如何能出此下策!」
泪水顺着我的脸颊划过,我伸手揩去,继续说道:「我知晓你与宁窈青梅竹马,自有几分情意。我理解你情急之下选择带走她。毕竟她是庆王妃,她的处境比我危险,你抛下我是不得已为之。」
叶萧起身,拖着病体下了床。
他抬手托起我的下巴,我强忍着没躲开。
他温柔地拭去我的泪水,脸上带着愧疚:「夫人,我有愧!夫人纯善,我竟误会你至此!」
他抓起我的手,朝他脸上挥去:「你打我吧,打我一顿出气。」
「夫君,别这样,我心疼。」
【你俩搁这儿演琼瑶剧呢?】
熟悉的声音响起,只是这次……似乎有些气急败坏。
17
叶萧养好了伤,又接着上职点卯。
宁窈躲在府中不敢出去见人,直到京中的流言蜚语慢慢平息下去。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些时日,时间倏然来到盛夏。
京中酷热难耐,陛下一贯是要去行宫避暑的,庆王府也在随行之列。
等在行宫安顿好后,老王妃领着王府女眷们去拜见太后。
太后命人在清凉台上搭了戏台子,伶人们正咿咿呀呀地唱着折子戏。
这折戏讲的是,陈十娘供养丈夫岑郎求学,后来岑郎高中状元,不知感恩,反逼糟糠妻子下堂,另结新欢。
这位岑郎后来触怒圣上,抄家下狱,新娶的妻子也弃他而去。
陈十娘不计前嫌,为夫奔走,获救的岑郎洗心革面,与陈十娘破镜重圆。
我对这出戏并不感兴趣,大概因我并非宽宏大度之人,这种强行圆满的结局让人如鲠在喉。
鼓点声一转,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回台上去。
戏台上扮演「陈十娘」的女伶怒斥一声,将岑郎从前赠予的银票撕碎一甩。
「我为你奔走,不过因着你被冤枉,念着旧日夫妻情分一场。」
「谁稀罕你满身铜臭?你我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就此别过吧。」
岑郎双膝跪地,挽留道:「十娘,经了此事,我已知错,你我何不重修旧好?」
女伶啐他一口,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休再巧舌如簧!你这忘恩负义之辈,哪里是知错?不过是一无所有,才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我凭甚要与你和好?」
任凭岑郎如何挽留、赌咒发誓,十娘皆不为所动。
最后她拂袖而去,任由岑郎跪在原地痛哭流涕。
这折戏突兀地落幕。
太后发觉了不对劲,问道:「谁改了结局?」
世人皆爱圆满。
这并不圆满的结局,呈到太后面前,少不得要发怒。
何人敢如此胆大包天?
伶人们皆跪下请罪。
「是我改的。」清越的少年音响起。
18
一道颀长身影穿梭在绿叶花丛间。
少年玉带束发,脚蹬黑靴,瞧着便贵气。
太后笑骂道:「你这皮猴儿,来了也不通传,不怕冲撞了这些女眷。」
赵王妃打着圆场道:「不碍事,都是自家亲戚。」
少年一一行过礼,待至我身前,有些发愣。
老王妃替他解围道:「这位你从前没见过的,是你既明表哥的媳妇儿,你该称一句表嫂。」
少年拧眉,似乎并不情愿。
但他已然躬身见礼道:「表嫂。」
我亦起身回礼。
我知道他是谁。
楚国长公主之子,谢临。
「为何又改哀家的折子戏?」
谢临轻笑一声,朝着太后回话道:「您不觉得,这样的结局更好吗?凭什么抛妻弃子的岑郎一句知错,陈十娘就必须要不计前嫌,大度接受?」
「她救岑郎,是她有情有义;她不要岑郎,是她眼亮心明。何必再去强求圆满。」
于我而言,也是如此。与其强行圆满,我倒宁愿玉碎瓦全。
「你啊你。」太后转怒为喜,转身命人打赏了伶人们。
谢临撩起衣摆,随意地落座。
太后同左右讲道:「我这外孙儿,成天没个正形,年纪到了,却不肯议亲。」
「我问他,是否有了心仪姑娘?他又不肯说。」
老王妃说道:「兴许是时机未到,他还没开窍。您瞧既明,成日寡言少语,结果某天冷不丁就让我上镇国公家提亲去。他说啊,他就喜欢镇国公的闺女,除了她啊谁都不要。」
众人打趣的目光看过来,我故作娇羞地低下头,一颗心却如坠谷底。
可是谁知道啊,他变心得这样快。
赵王妃提议道:「我们不如看看,谁家有适龄的贵女,也算提前替小侯爷掌掌眼。」
太后来了兴致,她吩咐宫人道:「去,把那本册子拿来。」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来。
我百无聊赖地发着呆,视线却意外与谢临对上,目光碰撞纠缠在一起。
19
楚国长公主对我有恩,我备了礼,同母亲递了帖子,一道去拜访她。
「你出嫁时,身边四个死士,已然折了一个,如今又伤了一个云画。」母亲有些忧心忡忡。
云画早被我送回了娘家养伤,至于其他幸存的侍卫,也被我安置到别处。
对外我称他们全部殉职、无人生还。毕竟以叶萧的疑心病,他会杀人灭口的。
长公主接见了我们,母亲不知为何,总是格外小心谨慎,我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同寻常。
莫非我们家从前开罪过长公主?
午后暑热更甚,伴着不再流动的空气,凉阁里放着的冰块开始融化。
这时候有婢女掀起帘子,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白玉莲的盘子里盛着一些碎冰,正冒着丝丝寒气。
长公主笑道:「谢临这小子,又去了厨房捣鼓,他一向爱琢磨这些的。」
她招呼我们道:「快尝尝,这个唤作什么刨冰,谢临瞎弄出来的,轻易不做这个呢。」
母亲恭维道:「那我们可有福了。」
都说君子远庖厨,他们家却不同。
我尝了一勺,果然清爽解暑。
「将冰打碎,加了牛乳、豆沙,还有冰镇过的樱桃……」
母亲几次欲言又止,引来长公主侧目。
她有话要单独对长公主说,不是我能听的。
我识趣告退。
出来后,听宫人说附近的明月潭景致不错,便去了那里歇脚,顺道等母亲过来。
明月潭形如月牙,因此而得名。
我弯腰掬起一捧水,凉意沁人。
「紫苏,去看看母亲过来没有。」
等故意支开了紫苏,我才沉声唤道:「小侯爷。」
谢临从茂密的枝桠间探出头来,声音闷闷的:「你看见我了?」
我指了指潭中的倒影。
他这才从树上一跃而下。
20
「那日庆王府遇险,是你救了我?」
他似乎没料到我能这样直截了当地问出来,神情有一瞬间的怔忪:「不是我母亲救的你吗?」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我有些急切,步步逼近。
他步步后退,有些狼狈。
直到他背靠着大树,退无可退。
「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谢临无奈道。
「那日那人跟我说,前面会有人接应我。为何恰巧就是长公主府的人?」
「明明是那个人杀光了匪徒,为何长公主会帮我隐瞒?」
面前的人低低地笑起来,我不明所以,恼道:「你笑什么?」
「我笑我自己。」他直起身,凝视着我,「你太聪明了,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随手扯起一根狗尾巴草,一下子又变得没个正形,他笑嘻嘻地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太多太多了。
没想到他会这般轻易就承认了,我的大脑一片混沌,不知道该先问什么。
他却突然食指抵着唇,示意我噤声。
宁窈和叶萧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四下宽敞,放眼望去一览无余,我竟无处躲避。
除了他身后这棵大树。
我将哀求的目光转向他。
「失礼了。」
他揽着我的腰飞身上树。
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我这才意识到,我昏头了,分明他俩才是奸夫淫妇,我躲什么?
但已经来不及了,宁窈和叶萧穿过回廊,径直走了过来。
「我不管,既然那个文茵敢陷害我,我一定要她好看!」
叶萧的声音有些冷,「那你想做什么?她毕竟是我的妻子,庆王府的世子夫人。」
宁窈恼羞成怒道:「怎么?你怜香惜玉舍不得了?」
「她那般害我,你偏就不肯为我做主!你想想,我二人的事,她真就没有起半分疑心吗?」
叶萧有些犹豫。
宁窈乘胜追击道:「我又不会害她性命。她不是造谣我被贼人掳走吗?那就让她自己好好经历一遭。」
「到时候她失了身,对你有愧。她也有个把柄在我们手里,岂不是对我们言听计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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