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的手臂怎么啦?”
今天回家,父子俩坐定,相挨着烧水泡茶。见父亲撸起袖子,不停地用左右手互搓着两臂。感觉有点奇怪。放下手中提着的水壶问道。
“没什么,就是有点痒。”父亲说。边说边继续搓着手臂。
我仔细看了看。原来,父亲双臂的皮肤上有些红红的疹子。
“抹药了没?”
“抹了,已经两三天。前天比较严重,今天好些了。”
我看了看茶几上一个装着膏药的盒子,顺手拿过来,取出一看,里面的一瓶膏药已经所剩无几。使劲挤了挤,挤出一厘米来长的白色膏药。拉过父亲的手,轻轻地,均匀地抹在他手臂上出现红疹的地方。
父亲今年已85岁高龄。皮肤不再有年轻时的滑润,饱满,弹性。倒是尽显瘦弱,褶子。
握上父亲手的那一刻,一种莫名的情绪袭上心头,暖暖的。
已经很久没这么近距离接触父亲了。
读小学的时候,家里的房间不够,床铺也不够。我没有机会像许多同龄人那样拥有自己的卧室,自己的床铺。每晚都和父亲同睡一张床。那时的我觉得和父亲睡一张床是件很自然,很高兴,很让人骄傲的事。
到了初中,我开始住校。便渐渐减少了和父亲睡同一张床的次数。后来,姐姐出嫁,家里空出了房间与床铺。从此,我就不再和父亲同睡一张床了。与之相随的,是与父亲的交流也越来越少。而且,我们沟通的方式越来越简单,模式化,基本上没有了肢体上的接触,取而代之的,是简约得不能再简约的语言上的互动:
“开饭了。”
“好。”
“下午去帮忙下种子。”
“好。”
“没钱买菜了。”
“给。”
……
有时,我会突然惊觉,自己好像很久很久没有开口叫“阿爸”了。
或许,孩子的成长就是从疏远曾经最为亲密的人开始的吧。
到我参加工作以后,与父亲的日常交流就更少了。父子俩每天倒是经常碰面,只是碰面的时候,互相之间也不打招呼,只是侧过头去接着忙各自的事情。
如今,每到周末,我例行公事般地回家,做些荤菜给父亲增加点营养。同时,利用饭前饭后的一小段时间和父亲一起泡茶,聊天,看电视。
有时吃完午饭,困意来袭,父亲让我到他的床上午睡一会儿,养养神。我却感觉怪怪的,不愿再到那张曾经伴我做过许多美梦,留下许多童年美好回忆的旧式大床上,四平八叉地舒舒服服地躺着睡。而情愿蜷缩在硌得让人生疼的连邦椅上眯会眼。
今天,当我拉起父亲的手,看着他斑斑点点,瘦瘦弱弱,皱皱巴巴的手臂时,心里一阵恍惚:这是父亲的手吗?曾经,父亲的手是多么结实有力啊。小时候,总觉得父亲的手有钢筋般的力量,能抓起世界上的任何一样重物。那时的我,对父亲的这双手是多么的崇拜啊
我慢慢地帮父亲抹着药,感受着父亲手臂上传来的温热。父亲没有像年轻时那样,不愿在人前承认自己脆弱的一面。相反的,现在的他竟像孩子一般,一声不响地任我摩挲。
“这瓶药用完了,一会儿得再去买瓶新的。”我说
“不用,没什么效果。有时实在痒得厉害,我会用清水洗一下,那样就会舒服许多。”
“还是去看一下比较好。走吧,我带你去诊所,顺便买瓶药。”
父亲没有反对,我刚站起身,他就跟着站起来,并穿好了拖鞋等着我。我向门外走去,父亲也就跟着走了出来。
就这样,父子俩一前一后相距不过一米,向村中的诊所走去。
一路上,我们就这么默默地走着,没有一句言语。互相之间静得可以听见对方轻微的呼吸声和嗒嗒的脚步声。这让我想起小时候,我和父亲也是经常这样一起走。只不过,那时是父亲带着我,而不是我带着父亲。
到了诊所,我让医生帮忙看父亲的手臂上的红疹子。父亲就像一个听话的孩子一样,撸起袖子,伸出手臂,略带惊惧地让医生检查。
恍惚间,我感觉时光似乎发生了逆转,我们父子俩一起回到了几十年前。当时,父亲也正带着儿子来到诊所。儿子胆怯、惊惧,边让医生看病,边不时瞅着站在一旁的父亲,想从他身上汲取足够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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