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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北之地有山,曰碣石,地处北海之左,去京三百余里。山之右,烟波浩淼。山北有渝关,傍山而建,据海而守,却羌胡于辽西。
渝关、碣石之间,沃野百里,曰平州。平州之势,如金龙探爪,直入北海。昔因始皇临山观海以求仙之故,平州亦名秦皇之岛。
平州有女李氏名春静者,字如梦,吾故交也,长吾数岁,故以姊事之。吾姊有豪气,虽须眉不及也。
庆丰三年冬,姑苏周生驱车赴平州,吾见邀偕行。周生名江山,字大风,长吾两旬,吾乃以兄礼之。自姑苏始,历三日乃至平州。其时尚早,未及日升,遂临渝关以瞻其威。然其久历战火,或有焚毁,太守乃责匠作稍葺而新之。故临之处,皆为今物,周生目睹其貌,唾而归。
至吾姊舍,饥甚,乃为汤饼以奉。食讫,煮茶促膝而坐,虽千言不能尽其悦。至日中,吾姊治食于市井,市中有贾,遗蟹三,至熟,色赤如火,周生善丹青,虫草尤佳,乃以墨尽摹其韵。吾姊叹曰:"噫,周生之技,近乎神矣。蟹虽死,其威尚存,周生之功也,蟹死无憾矣。"
少息,携纸鸢嬉于海滨,周、李偕行。极目而视,山遥海阔。奈何沙石被水,其滑难当,猝不及防,竟至失足坠水而溺。幸吾身健,不待双颊仆地,乃以左臂为护,极力而成鹞子翻身之势,遂免于难,惟臂被小创尔,血流淙淙。邻妪怜之,援以药,血乃止,奈其乏力,乃罢戏鸢之举,旋归。
时至向晚,吾姊为炊,治蔬果数碟。少顷食罢,复烹茶而坐,论地谈天,竟至夜半,乃息。翌日鸡鸣,御车至市井,择肉铺茶肆置羊脍、果蔬无计。还至甘凉驿,时有异香迎面,此羊羹也,乃驻足购之而啜,食讫而归。
至日中,吾姊以羊脍为炙,佐佳酿而食,食未尽而酣,假酣之乐,周生施墨为画数卷而憩。过午方苏,乃御车至平州驿以迎吕氏。吕氏,名蝴字蝶,冀州人也,客居渔阳久矣,其时西走冀州,闻周生北行,乃投京师奔平州,窃闻周、吕有旧,或非戏言也。少顷,吕氏至,俱还家治茶而叙。
未几,吾姊为炊,时备虾蟹无数,乃置镬于炉,注水其半,鼓火以令其沸,,遂削葱、姜为片往投其中,继下盐鼓汁而待。又净虾蟹,却其污,著镬中,虾蟹相杂无论,三炊而熟,去汁就酿而食。觥箸相错,未及三巡,已而腹盈如鼓,乃罢宴将息。
越明日,吾姊治食,蝴蝶佐之;周生作画,吾佐其为童。至汤饼熟,周生为画数款并题已毕,草食讫,吾姊奉茶吾等。至午,吾姊继为备食,蝴蝶吟诗,周生作画,吾得闲而内外奔走,终未及食成,蝴蝶得词两阙,周生亦成画数卷,其卷二,曰《雉趣图》,曰《花王图》,乃遗吾也,吾不甚感激,乘兴草诗二首并嘱其代记之。
方此时也,吾姊为食已毕,众乃环桌而食,微有临别之感。食毕,各置行囊,未及日斜,周生出御其车,蝴蝶偕行,出东门,入官道,南走渔阳不表。明日,吾亦南归。
窃闻魏武有言,登碣石以观沧海,可窥北海蓬莱仙境,幸有甚者,得遇仙神,受其方术一二,即可成仙。故有秦皇、汉武数临平州以图仙技,终未得,然平州之名因故而彰于四海。吾亦两至平州,数临秦皇求仙入海之处,尽赏北海烟波之妙,再无所得。然吾两至平州,先得姨而后得姊,虽为一人,然其待吾至亲,其行虽同出亦无出其右者也。更得周生相伴,南北偕行数日,非契兄、弟不能为也,何以年岁论长幼哉?由是乃叹:入海求仙,莫如得一知己足矣,况二三者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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