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出身的人大都有喂小鸡小鸭的经历,70年代的农村,自家养的鸡鸭是家里肉蛋的主要来源,也是补贴家用得重要途径。鸡雅鸭雏有两个途径获得:自家的鸡鸭抱窝自然孵化,集市上购买鸡雏儿鸭雏儿。
在农村,母鸡孵蛋称为“抱窝”或“抱小鸡”。进入夏季,随着气温升高,母鸡下蛋间隔时间越来越长,数量也越来越少,一天到晚总是懒洋洋地懒在鸡窝里,主人就知道,这只母鸡本年度下蛋期结束了,于是主人就在鸡窝里放十几个鸡蛋,想抱窝的母鸡很快就会卧在鸡蛋上,把所有的蛋揽在自己的腹下,严严实实的覆盖所有的鸡蛋,开始孵蛋。母鸡孵蛋期间一天中除了一两次离开鸡窝吃食喝水外,基本上都是在窝里孵蛋,21天过后,小鸡陆续孵出,要不了几天老母鸡就会领着一窝毛绒绒的小鸡雏出来觅食了。
我小时候常见这种情景。母鸡抱窝时候,妈妈常吩咐我把母鸡抱出鸡窝(它自己不出窝觅食),喂它粮食、水。妈说母鸡抱窝很辛苦,会消瘦很多,要给它点“特殊照顾”。母鸡孵蛋很专心,尽管一天吃食喝水很少,但并不显得倦怠,也不会闭上眼睛睡觉,它特别忠于职守,发现有鸡蛋露出腹部,赶快用嘴把鸡蛋拢到腹下。有一个鸡蛋没孵化出小鸡,它就不会离开鸡窝。所以21天过后,爸妈就会把胎死壳中的蛋拿出来。家里有只母鸡好多天不在家里的院子里出现,我们觉得它可能走丢了,忽然有一天它领着八九个毛色不一的小鸡雏回家了,看见我们摇头晃脑咯咯咯地叫,似在表功。我们自然欣喜,赶快拿来粮食粒儿来犒劳它。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知道,自然界中动物和人一样,雌性为后代自愿奉献,无怨无悔,母爱力量真是强大!
母鸡自然孵蛋的方式,不須人多操心,但是一只母鸡孵化蛋数量毕竟有限,也就十几个,而且抱窝的时间一般也较晚。所以,若要想八月十五吃到当年养成的公鸡,就必须到集市上买孵化炕房的鸡雏儿。每年的春末夏初,常有挑箩筐卖小鸡雏小鸭雏的,也有把箩筐放板车上拉着到各个村庄叫卖的。一根扁担挑两个硕大的箩筐,装满绒球一般的鸡雏儿,走村串巷一边走一边吆喝,“卖鸡娃儿哩……”孩子们耳朵最灵,最先围上来,小手忍不住伸向箩筐去抓小鸡雏儿,箩筐里的鸡雏吓得“叽叽叽””叽叽叽”地叫着,踉踉跄跄地躲来躲去。一会儿家里大人来选鸡雏儿,小孩子往往比大人更兴奋,一会儿要花坎的,一会儿又要纯色的。当然最终决定权还是在付钱的大人手上,大人们关注的是鸡雏儿的质量,个头较大,看起来强壮的,抗病能力较强。一般人家都要买二三十只鸡雏儿甚至更多,因为刚孵化出的鸡雏儿分不出公母,况且,小鸡雏儿在成长的过程中,或伤病或被老鼠咬死或丢失,难免要折去一些。而我父亲却有一个不花钱而且一次能孵化上百个小鸡儿的方法,那就是用大水缸孵化小鸡。
我至今清晰地记得爸爸用水缸孵小鸡的过程。一口直几十公分左右的粗陶水缸,一个大号搪瓷面盆,加上温度计、棉被,就可以做一个简易孵化器了。首先要用棉被围住水缸,保温用,在水缸里倒入一定量的热水,控制好温度,大号瓷盆里放入挑选好的鸡蛋(个大的品种鸡蛋),座在热水缸上,盖上棉被。当年的我还是小学生,对爸爸的孵化器很感兴趣,也好奇。我喜欢站边上看爸爸操作,有时也跃跃欲试,忍不住去摸盆里的鸡蛋。孵化时要给鸡蛋提供一个恒温的环境,温控是关键。要保持鸡蛋的温度可不那么容易,一天要测量几次温度,取出一部分缸里的水,加入适量的热水调和,用温度计量出需要的温度,多一度少一度都会影响最后的结果。鸡蛋盆也要用厚棉被密密地盖严实,有时还要用上大瓦数的电灯泡增加温度。盆里的鸡蛋上下左右温度不一致,还要经常翻动,换换位置。父亲下班回家先去看鸡蛋盆里的温度计,变换鸡蛋的位置。水缸孵化小鸡,还有许多工作要做,一个星期要照蛋,筛选出没有受精的蛋,我们称之为“寡蛋”,第一次照蛋技术要求不高,但我乐意干。一只手拿蛋靠近大灯泡,另一只手卷成筒状放在蛋一头,鸡蛋壳里的内容一下子变得明晰起来了。我喜欢做这种事儿,是因为挑出来的“寡蛋”很快将满足我们的口腹之欲,变成餐桌上香喷喷的葱花鸡蛋或西红柿鸡蛋,那可是我小时候难得的佳肴!过几天还要再照鸡蛋,把胎死腹中的“毛蛋”选出来,然后再经妈妈的手变成五香毛蛋给我们打了牙祭。越到后期照蛋越频繁。小鸡出壳也是21天,技术要领都是由爸爸掌握,爸爸对那些鸡蛋像照看婴孩一样用心,我只是给爸爸打打下手,如用铅笔在鸡蛋上做标志,诸如孵化日期、鸡蛋品种,动动鸡蛋的上下中心边缘的位置,照鸡蛋等,当然,最后结果还要让爸爸定夺。
现在想当年的事,我一直认为帮爸爸孵化小鸡是件乐事。那个简易的孵化器,就是我少年时的实验室,在灯光照射下竟能看到了一个生命在21天内的变化轨迹,发现生命,发现成长,亲眼目睹生命的奇迹,获得的乐趣不亚于现在儿童打游戏的乐趣。我们平时吃的鸡蛋蛋白清透,蛋黄圆润。但上盆七天后,透过灯光能看到蛋壳内丝丝血线出现,生命的演绎正式打开序幕。再过一段时间,蛋黄越来越小,类似鸡眼睛一样的影像就能看到了。到了后期,胎鸡的身体形状逐渐明晰了起来,蛋黄消失。我们有时把鸡蛋放入温水盆中,那些鸡蛋竟在水上左右晃动,那是胎鸡良好的表现。我们倍加殷勤地照看那些即将发育成熟的生命,棉被下的每一声细微的响动,都牵动着我们的神经,都是一个小生命即将登场的宣告。有时,我正在吃饭,听到孵化蛋盆里轻微“啪的声响,立马放下饭碗,掀开棉被查看,向爸爸报告:“又有一个鸡蛋破壳了!”每每看到鸡雏儿从蛋壳中挣脱出来的那一刻,心顿时柔软地如丝绒一般,小心地捧在手心,唯恐伤到了那细弱的腿、翅。有的蛋壳已经被啄破,小鸡雏儿鹅黄的喙露蛋壳,几个小时后,看它仍然没有丝毫进展,就忍不住着急,有一种想帮它的冲动。爸判断它仅靠自身力量无力钻出蛋壳,即果断出手拨开更大的口,将它的头轻轻拉出蛋壳,这样小鸡仔就不至于窒息而死。刚破壳而出的小鸡雏儿毛湿湿的黏在一起,屁股显得比较大,踉踉跄跄站不稳,老是往地上坐,更令人怜惜。但只要大半天功夫,小鸡雏儿的毛就蓬松开,腿也能够站稳了,叽叽叽的晃着毛球一样的身子找东西吃。给它些煮熟的小米,它就欢快地啄起来,可爱极了。自然界里的幼仔儿都一样可爱,比如小猫小狗,就连凶猛动物的幼仔也会让人心生怜爱,何况有又柔软又萌的鸡雏儿呢。
在家上学的那些年,我家的水缸孵化设备就没有停用过,也曾孵化出过小鸭小鹅,邻居们知道了我们家的秘密,就拿来鸡蛋请求爸爸帮忙,爸爸基本上是有求必应,这样父亲可能会忙到40多天,后来我离家出外求学,父亲的水缸孵化器用了多少年我就不得而知了。至于说爸爸,那水缸孵化器一共“生产”出了多少个小鸡小鸭小鹅,恐怕连爸爸自己也难以算出准数呢。。
但对于我来说,孵化小鸡确实是一段有趣而难得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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