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车站的聚会》：一场关于野心的猫鼠游戏

有些文艺片看起来特别费脑筋，因为要像庖丁解牛一样去肢解它，否则看不明白。

当年，毕赣的《路边野餐》，你需要把它肢解成语言、画面、镜头，才能明白这是《一场剪碎了时光的游戏》。如今，刁亦男《南方车站的聚会》同样需要肢解，只不过，这一次是一场关于野心的猫鼠游戏。

注明一下，这里肢解的是《南方车站的聚会》导演剪辑版，110分钟片长。

Q1：廖凡的角色在影片中为什么不出彩？

2014年，廖凡凭借《白日焰火》获第64届柏林电影节最佳男演员奖，《白日焰火》同样是刁亦男的作品。《南方车站的聚会》很多人期待能够看到影帝的精彩表演，但是看完全片，你觉得过瘾吗？

肯定不过瘾！

为什么？是廖凡的演技退步了吗？

答案，自然不是。

廖凡在影片中扮演刑警队长，一场与万茜饰演的杨淑俊的心理暗战，用几个眼神、一个开关灯的动作，就把那种比恶人更恶的警察形象竖了起来，演技完全在线。

那是因为配角？

配角也能很出彩，赵本山在《一代宗师》中简单一句“人活一世，有的人成了面子，有的人成了里子。面子不能沾一点灰尘。流了血，里子得收着，收不住，漏到面子上。人呐，此一时彼一时，过什么河，脱什么鞋，有多大屁股就穿多大裤衩。要学会温、良、恭、俭、让，特别这个‘让’字”，让很多人念念不忘，何况我们有演技在线的廖凡影帝。

是导演的锅？

本来想先说是剧本的锅，看了看编辑，同样是刁亦男。算了，直接说导演吧。

简单的说，刁亦男把廖凡的角色平面化了，喜怒哀乐、爱恨情仇缺乏纵深，所以感觉刑警队长这个角色不出彩。

难道老司机开车也有出轨的时候？

当然会有，王家卫监制的《摆渡人》有目共睹。但是《南方车站的聚会》这部电影，刁亦男并没有跑偏，弱化廖凡的角色其实是有意为之。

为什么呢，凭着一个影帝不好好用？

影帝是用来撑票房，收回点投资的，并不一定在影片中起什么了不起的作用。

那刁亦男为什么这么做？

这就是第二个问题。

Q2：导演为什么弱化廖凡的角色？

影片中的两条线很明确，不像宁浩的多线叙事，就警匪两条线。

匪这条线，我们看到了奸诈，猫耳、猫眼兄弟用计把胡歌饰演的周泽农骗到宾馆房间；我们看到了残忍，猫眼用一条线就要了周泽农兄弟的脑袋，身首异处；我们看到了出卖，华华为了钱，把兄弟周泽农出卖给猫耳、猫眼兄弟。可以说，这条线扎实、有深度、有内容。

反观警察这条线，反差强烈。

上面已经说过，刁亦男弱化了廖凡这个角色。直接的结果就是，警察这条线非常弱，破坏了警匪片的二元结构。

警察有几件事做成功？

便衣跳广场舞，因意外身份暴露；给杨淑俊装窃听，被华华识破；野鹅塘大搜捕，周泽农在眼皮底下转悠却抓不到。最后，不得不在陪泳女刘爱爱的举报下，击毙周泽农，简直蠢的一匹。

而且，警匪两条线是没有连锁反应的，像两条平行线，只有在周泽农被击毙那一刻，两条线才交汇到一起。产生连锁反应的，一直是周泽农与猫耳方。

如果我们拿掉警察这条线，故事的走向是不是一样？

答案是肯定的。

周泽农被猫耳击伤后逃脱，按照斩草务必除根的江湖原则，猫耳方势必全城大搜捕，和警方的行动完全一致。其中，双方互有攻守。猫耳方会拿周泽农的家人做诱饵、兄弟也会因利益出卖周泽农。

有人说，周泽农战斗力、反侦察能力强悍，肯定会逃脱，不会死。

其实，按照影片中周泽农性格的刻画，他肯定会死的。周泽农对妻子杨淑俊是有亏欠感的，愿意用自己命换来的30万给妻儿补偿，这是一个重情的人。如果猫耳方拿杨淑俊威胁周泽农，你觉得是什么结果？

到这里，你应该明白刁亦男为什么弱化廖凡的角色了吧？

因为这个角色不关紧要，不会影响剧情的走向。

那刁亦男是脱裤子放屁，为什么还放警察这条线？

这就是第三个问题。

Q3：导演为什么放弱化版的警察这条线？

分析到这里，答案呼之欲出。

其实很简单，刁亦男要拿这个影片过审，否则没法给投资人交代，他必须在拍这部片子的初心与投资人之间做一个妥协。

悍匪、江湖是他讲故事的初心，刁亦男会尽力保全。由此，警察这条线是必须要放的。

影片借廖凡角色的口说，野鹅塘是个三不管地带。那警察为什么进入野鹅塘？还不是因为周泽农误杀了警察。

刁亦男就差没直接喊出来，要不是杀了你们的人，你们才不会来管野鹅塘。来野鹅塘也无能，没有周泽农的主动，你们是永远不会成功的。

凭什么警察就是伟光正？就算妥协，也要暗藏杀机。

你这是不是有点阴谋论？

不是！

那么，刁亦男究竟想讲一个什么故事，这就是第四个问题。

Q4：刁亦男到底想讲一个什么故事？

巴尔扎克说，小说是一个民族的秘史。

电影，同样是。

刁亦男只不过想拍出一个有暴力、毒品、性的江湖，一个有血有肉的江湖，一个盗亦有道的江湖。说到底，刁亦男要拍一个内地版的《英雄本色》，这就是刁亦男的野心。

吴宇森用双枪、白鸽塑造暴力美学，刁亦男用烟、火、光线塑造，引而不发。

道在哪里？

道在周泽农骨子里，大丈夫安身立命，要照顾好妻儿老少，要让他们生活无忧。于是，他要用死给妻儿补偿。

道在刘爱爱的笑容里，婊子并非无情，只因未遇同路人。

不遵守道的人怎么样了？

一个字，死。

华华出卖兄弟，死。

猫耳兄弟奸佞小人，死。

这就是江湖，刁亦男的江湖，盗亦有道的江湖。

十六岁那年，郭襄在风陵渡口于江湖人口中初闻杨过，心向往之。之后念念不忘，走遍天下，寻杨过不着。

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杨过误终身。

刘爱爱没有，因为她遇到的是周泽农。

那个在被强奸时，仍紧紧抓着自己的钱包；那个因为两碗牛肉面，舍不得付钱扭捏半天；那个为了钱，甚至出卖肉体的婊子，终被拯救。

因为，影片的最后，那个冷若冰霜的刘爱爱，笑了。

警与匪若是一场猫鼠游戏，刁亦男与电影审查，何尝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