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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二十一)

岸(二十一)

作者: 花想容2021 | 来源:发表于2021-11-02 11:03 被阅读0次

    第二十一章 心结尽解

    桂林带领工程队下乡后,经过了好几个月的整理整顿,他们全力发动林农们积极参与、配合他们一起,才总算将旅游区残留下来的残垣断壁清理干净。历经了四五年的繁华喧嚣,终于却只如恍然一梦,天子岭林场又重新回到了从前的模样,生产和经营模式也跟着回归了原来的体制。但毕竟它还是个县属国营林场,凭着上级部门的扶持和中草药基地这些年来的独挡一面,整个局面还不至于到了“绝境”。

    风雨飘摇间,桂枝过硬的技能与她坚韧的性格便变得更为可贵,关键时候她也往往能表现得比男人还有魄力,历练多年,慢慢地林农们对她都尤为拥护,职工们也大多愿意追随于她,这次她便当仁不让,坦然应下了林业局的新任命。她大胆地重新布局、加强力度对各村进行整顿,更亲力亲为地带着技术部,风风火火地奔向各个山头,重创过后,天子岭林场也总算在她的带领下渐渐“起死回生”,从上自下呈现出了一副新气象。

        这天谈及曾陈的境况,桂枝并不是有意要向柳叶透露,往往是她向桂林交换工作意见时,话语间夹杂着一些相关的。柳叶听来,也没有特别表示在意,应该是由于长期的酗酒,曾陈的身体最近常常出现状况,有好几次在中草药基地宊发胃痛,一发便痛得不可抑止。这次好像是在下山途中,他痛得从山上滚了下来,路途中又只有他一个人,如果不是打柴的山民撞见,后果真是不堪设想,现已被曾燕连夜送往省城检查去了。柳叶也只是静静地听完,该做什么还仍旧做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心想如果说自己还会对他有所在意,也不过是基于老朋友间的人之常情吧?然而,当曾陈的病确诊后,相关的消息真的传来,柳叶的心还是重重地痛了一痛——依然真真实实,无法隐藏。

      “听说是严重的胃穿孔,他已经突发多次胃出血了,以前也陆陆续续进过医院,只是他自己没重视,家里人好像也并不知情。”桂枝叹了叹:“哪有像他那种人呢?好像他自己要故意找死似的,前几天下那么大的雨,天又冷,他偏要执意一个人留在山上值班……不过这病也不是治不好,现在医术这么发达,什么什么癌的动一下手术也就又好了,说不定反而能比以前更精神呢!”

    她的话一说完,家里突然一片寂静,所有相关的悲伤记忆便被瞬间激起。柳叶本想再细细问问,但担心再提及这个话题,婆婆又会伤心得一夜呆坐,便只得向他们打了打手势各自散了。

    回到自己房间,桂林想了想,主动说:

    “我记得老爸生病时,他还特意去了省城探望。我们要不要也去医院探探?”

    “你还是先问问桂枝的意见吧?她现在是一场之长,去关心关心下属也是应该的。”柳叶想了想,回答他:“如果她去,你也可以一起去看看。”

    桂林应了一声,立即跑到桂枝那边商量去了,第二天他们便又召集了几名同事一起,结伴去了趟省城。

    所幸两兄妹从省人民医院回来后,并没有带来更坏的消息。曾陈的手术好像也很成功,说是观察几天后就可以转回县医院了,但慢病还得慢养,医生的建议,好像是他不再适合做一些重体力活,也要尽量避开些日晒雨淋,桂枝出于同情,业已替他安排好了他回去之后的工作。

    按理说柳叶总算能心安了,她似乎又回到从前的生活轨迹,每天准时上班、准时下班,下班后准时去学校接两个孩子放学,再顺道买些菜买些水果,帮着婆婆做做晚饭,饭后陪着孩子们写写作业玩玩游戏,晚上在电视机前陪着老人们聊聊天,可她一旦闲暇下来,心中便总觉空落落地,总觉得还有件什么事忘了做,心也始终难以安宁。她并没有特意要计算曾陈住院的时间,可偏偏那个数字在头脑间却总是能清晰地跳将出来。

    终于选在一个工作日的下午,她犹豫了又犹豫,还是只身去了医院,也毫不费力地找到了曾陈的病房。曾燕不知忙什么去了,只留得曾陈一个人躺在病床上,他似是已经睡沉了,低低地发出些鼾声,脸色蜡黄、眉头紧皱、整张脸比从前瘦了整整一圈,柳叶的鼻子不自觉地一酸,眼泪便下来了。

    时光可真是残忍啊,那个挺拔帅气的曾陈去了哪里?

    柳叶轻轻走近去,将带来的水果轻轻地放在床头柜上,转身离开前再轻轻地为他掖了掖肩头的被角。

    此时曾陈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盯着柳叶愣了愣,两滴眼泪从眸间迅速地滚落下来,他吃力地向着柳叶笑了笑:

    “你总算还是来看我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柳叶哽咽着轻轻点了点头。

    “看到我变成这个样子,你后不后悔自己曾经爱过我?”

    柳叶摇摇头,深深地望着他的眼睛,轻声道:“你要答应我,以后别再与自己较劲了,好吗?你要好好地珍惜自己,珍惜曾燕,多为你的家人想想。我们能各自安好,就是对从前最好的交待了,你难道还不懂吗?”

    “经过这一场病,我也算是从死门关走过了一遭,这世间的事,我也该看透彻了。如果再不放下,我就真的是一个罪人了。这些年来我折腾来折腾去,让你担心了。对不起。”曾陈重重地叹了口气,眸子间痛楚满溢,他挣扎着坐了起来,笑着向柳叶重重地点了点头。沉默了好一会儿,他伸出手来指了指床头柳叶带来的水果:“你能帮我削一个苹果吗?”

    柳叶也记起来了,以前从来都是他帮她削苹果,他一面削还总一面不忘取笑她笨手笨脚,她也曾许诺过要替他削一次苹果。

    柳叶笑着应了一声,搬了张凳子坐到他跟前,安安静静地专心削起了苹果,虽然平日里她有特意练过,但她的手法却还是那样笨拙,一个苹果削下来,耗时不少,苹果也竟然小了一大圈。

    苹果削好后,柳叶刚将它递到曾陈手里,曾燕就快步走进了病房,手里提着满满一袋子药,她见到柳叶似乎也并不惊讶,风风火火地“吩咐”柳叶帮她递床头的开水壶过来,她自顾自弯下身来忙着往杯子里倒水,来不及束起的长发乱乱地垂了下来,一副憔悴邋遢的样子,已经全然没了从前的珠圆玉润。

    看到她这副模样,柳叶不禁感到有些心酸,便起身轻轻走到她身后,顺手替她将头发一挽,解下自己的发圈替她扎了起来。曾燕愣了愣,慢慢站直身来,她转过身,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终于再也绷不住了,她顺势一把抱紧了柳叶,开始大声数落曾陈的种种不是,放声恸哭起来……

    被长久压抑的情绪一经宣泄,曾燕整个人反而轻松了,她赖着柳叶也替她“骂”了曾陈一会,又要她帮了自己好一些小忙,才放她走。

    晚上回到家,柳叶向桂林主动“交代”了下午自己“私自”去看曾陈的事,桂林一开始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还关心地问了问曾陈的情况,但是睡到床上后他却翻来覆去,久久无法入睡,扰得柳叶也没法睡,柳叶干脆坐起来,用两个手指捏住他的鼻子也把他拖了起来,偏着头瞪着他。

    桂林眼圈红了红,闷声道:“老婆,你到了现在,干嘛还那么关心他!”

    “你傻的。你不是也关心他?桂枝不是也关心他?我的关心和你们的那是一样的。他们也过得好,我们才能安心,你说是不是?”

    “那我问你,你嫁给我,觉得值不值?幸福不幸福?”

    柳叶点点头,柔柔地钻进他的怀里,桂林的心立即就软化了,他的热情也立即被激了起来,转过身将她压在了自己身下,两个人纠缠着卷进了被窝里……

    过了几日,曾燕给柳叶打来电话,告诉她曾陈已经病愈出院,她还真诚地向她表达了谢意,说曾陈已经郑重地向她道了歉,她这么多年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柳叶自她的语气间,猜到他们两夫妻现今应该是最最平和的状态,曾陈总算还能听得进去自己的劝解呢,她的心底里涌上来一丝莫名的欣慰。

    半夜,柳叶竟被接连而至的短讯息吵醒,她急急起身打开手机翻看,竟全部都是曾陈发来的图片信息,一张一张也全部都是柳叶的照片,自她回到林场的那一年起,逐年间许多与她相关的瞬间都被他偷偷拍了下来:有许多张还是他们在一起时的那段时间拍的,柳叶穿着短袖T恤,头发随意地在脑后扎了个马尾,估计是正对着他笑,竟然笑得那么像个傻瓜……还有几张是在林警队的营房前拍的,镜头中也有那只小野兔、房门前静静流淌的小溪、空地上别具一格的小池子……脚上系着草藤的那张他是怎么拍到的?她那时竟然毫无察觉;另有许多张他应该是偷偷从她QQ空间里复制的,也大多已不再与他有任何相关……

    柳叶点开来,一张张慢慢看完,眼泪不知不觉流了满面,幸得桂林睡得沉,不然,她都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只是,曾陈究竟这是怎么了?他发这些照片给她,究竟是何用意?

    她刚编好一个“?”号想要发送过去。“叮”的一声,又有短讯进来,她急急一点开,一颗心差点跳了出来——他最后发来的是他自己现在的近照,着白衬衣黑外套,脖子上系着的赫然是多年前柳叶的那条灰色羊毛围巾,他极力地冲着镜头微笑,狭长的双眼眯成一道缝,左手举过头顶,赫然是一个挥手的动作——曾陈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道别吗?柳叶吓了一大跳,赶紧反拨号码过去,却被语音提示为此号码暂时无法接听。

    柳叶立时心乱如麻,顾忌不了那么多了,她急忙把身边的桂林摇醒过来,递过手机给他看,桂林看了一眼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睛又要合上,柳叶冲他吼了一声,再递给他看,桂林这下看清了,一激愣,翻身急忙穿好衣服,拉着柳叶就冲出了门,驾车直奔林场而去。

    “如果他再做上次那样的事,我保证不亲手宰了他!”桂林一面开车一面气冲冲地向柳叶嚷道,“他就算真的已经死了,我也要将他从棺材里拖出来,狠狠凑他一顿!”

    柳叶不吭声,急着低头接着打电话,打曾燕的,电话打通了却一直没人接,她心里便更是着急了。

    桂林一路加速,半个小时不到便到了曾陈家门口,两层楼房屋里屋外没有一丝亮光,四周也都是静悄悄的,并没有他们俩想象中的大乱景象,柳叶松了口气,应该是自己想错了吧?前几天还说得好好的,曾陈的生活现今也已慢慢走向平静,理应不会再做出什么愤世过激的行为来。柳叶示意桂林可以掉头回去了。

    桂林犹豫着掉转车头,往前开出几米,又想了一想,还是不能放心,便干脆又熄火下了车,拉着柳叶又冲回到大门前敲门,连敲了好几下,没有反应,桂林便急了,顺手操起墙角边的一根木棍大力往大门上砸了起来。

    终于,屋子里几盏灯相继亮了,门一拉开,曾妈妈披着棉衣站在灯光里,一脸错愕地看着他们俩个人。

    桂林不等她请便笔直往屋里冲:“曾陈他人呢?”

    楼梯上,曾陈正穿着件睡衣跑下楼来,低头看见深夜造访的桂林和柳叶,愣了一愣,再看了看他们两人脸上焦灼的表情,立即明白了,他俯身趴在扶手上,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桂林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狠狠地给了他两拳。曾陈一面讨饶、一面解释、一面笑着擦眼泪:“对,对不起,我发那些照片给柳叶,是想让你们自己留着作个记念。”

    “那你最后一张是什么意思?我们还以为……”柳叶连忙上前制止桂林。

    “哦,那一张,那是我向你告别的意思。表示从今以后,我的心结彻底解了,以后要认认真真地好好与曾燕过日子!”

    “那你干嘛不直接说?害我们俩急得啊赶紧就赶过来了!现在看你没事,我们俩也就放心了!”柳叶拉着桂林往外走,“你也别怪我们家桂林下手重!”

    “不怪,不怪,再重些才好!最好直接把他给打残了,我好一心一意养着他!”曾燕睡衣外胡乱套了件羽绒服也下楼来了,“反正这么一闹,大家都睡不了了,不如我去做几样点心,我们坐下喝喝茶聊聊天怎么样?等到天大亮了你们再走?”

    俗话说“择日不如撞日”,四个人难得有这种坦诚相见的机会,能一席茶水间解开所有的心结岂不更好?

    柳叶冲桂林点了点头。

    于是曾陈又唤了曾妈妈重新生了火来,四个人凑在火炉旁,四盏清茶,几样点心,东扯西扯地说了个没完,一直到了天亮,桂林与柳叶才打着哈欠告辞离去……四人间那绕在对方伴侣之间那道道难解的结,也终于在一场善意的误会间被轻轻化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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