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啊?”陈宗然脾气躁起来,想好好睡个觉而已,可总被打扰。
“师兄,我找叶书,你开下门。”一道清脆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找你的,自己去开门。”
叶书一脸苦笑,地从上铺跳下来,把挂着床沿的衣服和内裤一卷,扔到床上,把地上乱摆鞋子踢到床下,才去开门。
“灵艾,你怎么来了?”
来人姓张名灵艾,扎着马尾的漂亮女生,眼睛灵动,皮肤白皙,一身休闲装,肩挎红皮包包,手上提着一个大袋子,说道:“经理说你身体不舒服,我就过来看看你。”
“没什么大碍的,你放心好了。”
“怎么?不把我请进去?”张灵艾一把推开叶书,自己走进去了。
“哟,灵艾啊,贵客临门,蓬荜生辉。”陈宗然打出招牌笑容。
“师兄说笑了。”张灵艾应道,随手拉过一张椅子就坐,就像来到自己的家一样, “叶书,这是我顺路去药铺买的药,也不知道你哪里不舒服,就都买了一些。这个是治感冒的,这个是治咳嗽的,这个是治胃病的,这个是治肚子的,这个是头疼的……”
“停停停,你这是干什么呢?送了一个小药库过来。”叶书连忙道。
“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吗?”
陈宗然接过袋子,看了看,“我的乖乖,这些药可是价格不菲。以前药师介绍推荐这个药囊,听到价格我就假装不需要了。”
“我不清楚呀,只是说拿药效好的,价格没问。”
陈宗然小心脏受到一万点暴击,原以为自己只是普通穷,在张灵艾面前,就是穷成渣,眼睛眨呀眨的看向叶书,目光中蕴含的意思是,“我懂你的忧伤。”
叶书回了一个“你明白就好”的眼神。张灵艾心地善良,性格随和,是个很不错的朋友,只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富豪气,也给他造成一千点伤害。
两人是一个部门的同事,可一次闲聊后,叶书就不爱跟她聊关于钱的话题了。记得当时是这么说的:
“灵艾,你怎么经常迟到啊?”
“路上堵,开车很慢。”
“啊?你开车来上班的。你工资五千左右吧,你还开车?”
“车是爸爸买给我的,五千块工资怎么可能用来供车,车油费还差不多。”
“……”
“叶书,你怎么不说话了?”
“那你干嘛还来上班吗?”
“国外旅游了一圈,回国闲着无聊,我爸说让我来学习一下,我就来了,嘻嘻,遇到你还挺有意思的。”
“……”
“叶书,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工作时间,就不要闲聊了。”
“别啊,该我问你了。”
“下次再聊,经理来了,工作要紧。”
“你……”
“嘘,认真工作,回你座位去。”
像张灵艾这样的富家女,为什么会对自己另眼相看,他也不清楚,只能尽力维系着安全距离。叶书说:“我身体没事,你不用担心,现在是上班时间,你赶紧回去吧。”
“都快中午了,我陪你吃完午饭再回去。”
“对对对,赶紧去吃饭吧。”陈宗然插嘴道,“我还想继续睡觉,你们别打扰我了。”
叶书犹豫了一下,似乎现在赶张灵艾回去有点不近人情,“师兄,一起去吧。”
“不了,今天太累,你们去就行了,我没食欲。”陈宗然可不想夹在两人之间徒增尴尬。
“你也不舒服吗?这些药你挑着吃啊。”
“我就是想好好睡一觉而已。”
叶书无奈,也不勉强,“灵艾,你稍等一下,我洗脸刷牙先。”
叶书进卫生间洗漱,张灵艾和陈宗然大眼瞪小眼。
张灵艾低声说道:“师兄,谢了。”
陈宗然翻了翻白眼,“别误会,我是真不想去。”又补充一句,“讲真,你没机会的,趁早死心吧。”心想,叶书这小子对朱小暖的感情,哪有你插足的余地。
陈宗然还是蛮欣赏张灵艾的,第一次见面,张嘴就是“师兄”,每次来都不会空着手,比如这次,一大袋子药品,生活必备物,哪天他真病了,就不用愁药费贵了。陈宗然想的美美,这药还能撑好长一段时间,要是用完了,再叫叶书装病,骗张灵艾来送药,以后生病后就不用硬扛着了,生病这么奢侈的东西,穷逼可消费不起。
“说不定哪天就有机会了呢?”多在叶书身边打转,等哪天他真失恋了,自己的机会不就比别人大了一些嘛。
叶书带着张灵艾去一家看起来有档次的餐厅,他可没脸皮领着她随便找个路边摊凑合吃,那是请陈宗然干的事,在女生面前,他还是要点面子,尤其她还是个土豪女生。
以前张灵艾说请他和另外几个同事吃饭,本来几人私底下说好AA制的。可到了张灵艾约定的地点后,拿着菜单,几个同事都很谦让的让其他人点菜,着实是不敢点菜,他妈的死贵了,互相谦让,推来推去,最后还是张灵艾亲自点菜。那排场震得他们几个小心翼翼吃饭,不知道如何下筷的菜式暂时别吃,等张灵艾先吃,再有样学样,可不能露怯。饭后几个同事和他都很默契的没有提AA制的事情。AA制?见鬼去吧。
叶书想和张灵艾把话说开,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张灵艾看不下去,挑起话题。
“你想说什么就说嘛。”
“灵艾,你不用对我这么好的。”
“怎么对你好也被你嫌弃啊,我愿意对你好,就对你好咯。”
“为什么啊?”
“因为我喜欢你呀。”
“你喜欢我?”叶书被噎到了,硬着头皮,“你一个富家千金,就喜欢我一个穷家小子,别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我就喜欢你。”
叶书很不理解这份喜欢,两个人无论是家境、身份、地位完全不匹配,关键是,她有了朱小暖,不可能也不会去接受另一个女人。他真诚地把张灵艾当成好朋友,所以不愿意也不忍心伤害她,只是有些话,必须说明白。
“我是有女朋友的人。”
“我知道。”
“那你还这样……”
张灵艾声音拔高了一个调,略微着急,“我怎样了?我也没挑逗你、勾引你、诱惑你,像对好朋友一样对你好,当然比好朋友还要好些,这个我承认,可我没想去破坏你们的感情,我只是……我只是想着哪天你失恋了,你会第一个想到我,我就满足了。”说到后面,话语中带着哭腔,似乎受了很大的委屈。
叶书见她急了,有哭的迹象,连忙安慰道:“你别急,千万别哭。是我说话方式不对,怪我怪我。我是想问,你怎么会喜欢我呢?你看你,长得漂亮,皮肤白,身材好,学历高,性格随和,家里又有钱,就你这样的,随便吆喝一声,追你的男人都得排好几条长龙,任你挑,你找个比我优秀百倍的男人,还不容易?你喜欢我,没道理啊,我比较蠢,想破脑袋都想不通。”
“你才不蠢。”张灵艾听叶书这般夸她,心里美滋滋的,委屈立马烟消云散,“你还记得有次在开会,中途你要去接女朋友,不顾经理反对就走了的事吗?”
叶书当然记得,当时朱小暖来广州看他,晚上八点到站,他说好要去车站接她的。可临近下班时候,王经理突然说要开个小会。谁知道会议正事没说几件,全是些家长里短,鸡零狗碎,这个说某电影好看,那个夸自家孩子可爱,讨论的都是些没营养的事,叶书生怕错过时间,耽误了接朱小暖,一边在心里吐槽王经理回家没人陪才赖在公司,在临近下班开会;一边看着时间走动,心里暗暗着急,怕让朱小暖等候。
眼见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可会议根本没有停止的迹象,叶书实在待不住了,站起来说道:“王经理,我有点事情,可以先走吗?”
王经理聊到正嗨,突然被打断,心情不悦,“小叶啊,什么事呢?我们正在开会,哪能说走就走。开会辛苦我知道,但大家伙坐在一起是为了工作,其他人怎么没说要走,就你事多?”
“我女朋友来广州,我得去接她。”
“你女朋友那么大个人,还用你接?你就说你在开会,她能理解的。”
“她对广州不熟,不认识路。”
“那你跟她说先等着,要说不出口我帮你来解释,都是为了工作嘛,你们说对不对?”
张口闭口为了工作,可谈论的都是闲话。叶书压住心中的火气,缓声说道:“我答应了要去接她的。”
王经理一敲桌子,斜着三角眼,一副睥睨天下的嘴脸,道:“怎么和你说不明白呢?你就说,开会重要?还是女朋友重要?”
“女朋友重要。”叶书轻飘飘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走,给王经理一个霸气侧漏的背影。工作是为了生活服务的,如果变成了妨碍因素,那再换一份工作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真情才是不可替代的。
朱小暖后来知道这事,埋怨他一通,说不该这么顶撞经理,她等一下也没关系。但叶书没后悔过,等他再回去上班,王经理单独找他谈话,“小叶啊,职场里,不能这么任性的,你刚从学校毕业,还不懂这道理,我体谅你,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只是以后可不能这样了,你一走了之,我多没面子,是不是?工作得怎样,态度好不好,是谁在看的?是老板吗?不是的,是我在看的,我说你好,你就好,我说你不好,你就不好。我是经理,你是下属,这关系得理清,起码的敬畏之心要有,你说话好听点,我能给你脸色看吗?当然,我不是在教你阿谀奉承,我是在教你职场里的为人处世,对你好才直说的,是为了让你少走弯路……”
那一场谈话,叶书态度良好,嘴里连连认错,哪怕心里不以为是,还是装了一回孙子,让王经理过过领导瘾,不然他会叨叨个不停。
这么深刻的事情,被张灵艾一问,自然想起来,“可这事和你喜欢我有什么关系?”
“我觉得那时候的你超帅超酷,转身离去的背影老潇洒了,你是没看到王经理被你怼得脸都黑了。拍桌子大骂你太目中无人。”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觉得你又帅又酷哩,迟到早退不加班,比我任性多了,他却连个屁都不放。”
“我和你不一样,这公司是我爸开的。”
叶书语气颇有几分酸味,“我工作是为了努力生活,你工作是为了体验生活,差别咋就这么大呢。”
“嘻嘻,可我看你也不是很惊讶啊,你是不是猜到了?”
“以前猜你是大领导的亲戚,没想到居然是公主殿下,还是有些吃惊的,本来以为你大腿粗,没想到这么粗。失敬失敬。”
“去你的,你才腿粗呢。哈哈,是不是后悔了?和我在一起,你可是能少奋斗三十年哦。”
“我悔得肠子都青了,恨不得立马在地上打滚,恳求公主殿下的原谅!”
“少骗人了,我知道你嘴上说后悔,心里却说‘小妞,本大爷视金钱如粪土,一边凉快去’,对不对?”
“冤枉啊,微臣还等着公主提拔呢。”
张灵艾被逗得咯咯笑,笑声如清脆动听的风铃般,给这餐厅带来一缕凉意。
“叶书,你正经点,我知道你是个特别的人,从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了,知道吗?我很羡慕你的女朋友,我第一次羡慕别的女生,羡慕她有一个这样的叶书,可叶书只有一个。”
叶书正经回来了,轻声说道,“对不起,灵艾。”
“你不用说对不起的,我知道你一直把我当成好朋友,也知道你不会因为我的表白就刻意回避我,对不对?”
“对,我会很珍惜朋友的,珍惜一切真心待我的人。”
“所以我才敢表白的,对你,我想坦诚相待。”
“灵艾,我……”
“我以前遇到的男人,要嘛就冲着我家有钱,甜言蜜语腻歪人;要么就是知道我有钱后,自卑得不敢靠近;还有更离谱的,追了我好久,我也答应给他机会,然后和我吃饭的时候,他没动筷,就一直看着我笑,我被盯得浑身汗毛竖起,饭后去散步时就想动手动脚,我一巴掌甩过去了。”
“我知道,这人是冲着你身体的。”叶书一本正经说道,他是男人,自然懂男人。
“去你的,哪有你说的这么直白,我朋友说那人看我笑,是含情脉脉,深情款款,可我就是觉得恶心。”
“也是,不好好吃饭看你干嘛,难道真以为秀色可餐,看你能吃饱吗?”
“我就说你真会说话,拐着弯夸我,王经理还说你情商低,我看你是懒得搭理他而已,我猜你女朋友就是被你甜言蜜语骗到的。”
“还是你懂我。”
“和我说说你们的故事,好吗?”
“故事开始是这样的,大二那年,某天我看到一个背影,就跟了上去,跟了好久,从食堂跟到学校草坪……”
“原来你这么变态啊,居然尾随。”
“你还想不想听了?”
“好好,你继续说,你个变态。”
“我先解释一下,我女朋友背影漂亮不假,可其她女生我就从未跟随过。那天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就跟上去了,好像有一个声音说,‘就是这个女生,错过她你会后悔的’,然后我一直跟到一块草地上,我犹豫了好久就上去搭讪了。”
“好俗,我还以为你跟到半路,遇到有人调戏她,你英雄救美呢?太失望了,居然是搭讪。”
“喂喂喂,咋还嫌弃了呢?英雄救美的情节也有好不好,曾经就有两个人拦路调戏她,我拼着伤痕累累,操起板砖把他们砸个头破血流,就这事我差点被开除,学校还记我大过呢!可这是后面的情节,你别打断我好不好?”
“哇,你还有这么英勇的一面啊,看你这么斯文,还能打人。我就想听这段,你快说这段故事。”
“你别急嘛!故事要慢慢讲,回头先说搭讪这事,那可是我一生最庆幸的事情,得好好讲讲。”
“不要,你先说英雄救美的故事。女生最容易感动英雄救美了,搭讪最烦人了。”
“额,那好吧,我说完英雄救美,你可得听我说搭讪的事,这是我做过最明智的事了。”
“好的好的,你当时是怎么英雄救美的?”
“事情是这样的……”
叶书讲着自己与朱小暖的故事,他没想到过往的一切,还能记得这么清晰。他口才本来就不错,讲起故事来娓娓动听,引得张灵艾一会儿拍手称快,一会儿泪眼汪汪,一会儿开怀大笑。
一个听,一个讲,时钟在慢慢的滴答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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