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鸟，时间

之前的一个晚上，在家照镜子，竟发现眼睛下方有几条隐隐的细纹。我立马贴近了镜子，咧了咧嘴，在夸张的表情下看到是更深的眼纹和有些微微泛青并下垂的眼袋。

之前还能骗自己说是季节干燥缺水导致，补补水就可以了，现在眼前赤裸裸的现实真的是让我无处遁逃。

“时间真是一把杀猪刀”，我不甘地感慨道。

时间第一次让我感受到了“岁月的痕迹”，我不禁想象未来二三十年后自己的这张脸会呈现出怎样的模样：粗粗的毛孔，干瘪的脸颊，松弛下垂的皮肤，深深的法令纹，各种细纹或深或浅……

那一刻，丝丝缕缕的恐惧犹如藤蔓般爬上我的心头，衰老的不可逆，青春的短暂，时间的无情，这是我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待时间。

之前对时间的认识并不是这样。自认为是一个比较有时间观念的人，在做事方面很有效率，也相对条理，所以工作和学习中一直被冠以“靠谱”的称号，当然收获也不少，我对此一直引以为傲。但仔细想一想，也不全是这样。我还是会经常地感受到时间的不够用和紧迫性，这让我很是焦虑。

比如上班的公司有时会安排大量的任务给我，而且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每个任务都会有它的完成期限，这给了我很大的压力，这期间，每每不经意地瞟一下时间，都会让我产生巨大的焦虑和烦躁，恨不得把所有能反映现在几点几分的设备全部清空，所谓眼不见心不烦。

但实际上这样做的效果并不理想，时间的紧迫感在我心里已经根深蒂固，让我无比抓狂，很难使我专注地工作。这些看起来的好与不好都是拜时间所赐。

时间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显然它看不见、摸不着，但我们可以用例如钟表来感知它的存在。就算没有钟表，我们在一天当中根据天的明暗程度也能判断出大概处于什么时间段。能够确知具体的时刻还为我们的生活带来了诸多便利。比如约会见面变得具体准确，离家外出也因知道交通时间而变得可以提前准备。

但同时时间也给我们带来了很多烦恼，除了感受到任务完不成的焦虑，对青春短暂的无奈，对衰老不可逆的恐惧，还让我们在某个阶段清晰地感知到生命的逐渐消亡和死亡的逼近。它无时无刻不存在，让我们无处可逃，这就是曾经我对时间的感觉，直到看到电视中的那个影像。

那天闲来无事看起了电视，节目倒是很有意思，是关于动物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电视中海滩边正活跃着一群身穿绚丽比基尼的美女们，她们个个金发碧眼、肤白貌美，大长腿，大波浪。她们有的在慵懒地晒着太阳，顺便往身上娴熟地补着防晒；有的则三五成群地在海边嬉戏打闹，这场景着实养眼。

这时镜头转向一只落在树枝上看起来已经呆了很久的灰色鸟儿，节目的目的正是让我们透过这只鸟儿的眼睛看看下面发生的一切。结果令人大吃一惊，没有肤白貌美，没有金发碧眼，色彩绚丽的比基尼更是早已不知了去向。

在那只鸟的眼中，看，刚才那个趴在沙滩上涂防晒的美女，在人眼中是一大片白皙的她的背部居然是大块的橙色和黄色，有时还呈现出绿色和紫色。

那只鸟眼中呈现出的颜色与我们人类看到的大相径庭，也就是说我们看到的美丽色彩也只是我们看到的而已，事物真实的样子是什么样？谁也不知道，大家都只是用自己的感知器官来解读。

第一次让我以一只鸟的眼睛来观察这个世界，这个体验让我感到有趣的同时，更多的是震撼。

这种感觉一直在我心里回荡着，久久不能散去……

之后我就对动物世界有了兴趣，一次看鸟儿捕鱼的视频正看得入神，手机铃声愣是在此时不识趣地响起，真是刺耳又聒噪。

“咋啦，妈？”

“给你奶拿的药，我今天上班，就这会有时间，20分钟之后你到医院门口拿药，我在这等你，赶紧的，别磨唧哈……”

视频正看到精彩处，这种被强行切断的感觉真不是滋味，于是我算了一下时间：5分钟换衣准备出门，10分钟可以走到那里，正好还剩5分钟，那就再看5分钟视频过过瘾再出发吧，嗯，就这么定了。我对自己这样的安排很是满意。

但当我重新坐回沙发上后，发现自己并不能像手机响起之前那样看得尽兴了，我不自觉地看表，即使看着电视，心里还是会因为现在不知道是几点了而不安。时间这个东西真是可恶，死皮赖脸地抓着我的心，拽都拽不走啊。

此时，“咚”的一声，那只白色的尖嘴大鸟又是一头猛扎，溅起星星点点的水波，速度快得好似鱼雷一般，之后它用橙色的尖喙叼起战利品用力地扑腾着白色翅膀飞回到碎石淋漓的岸边，傲娇地抖抖羽毛，它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捕住了一条鱼，鱼儿的尾部不断拍打，显然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不过它的命运已经注定。大鸟捕鱼的整个过程自然而然，从容不迫。它与我此时焦灼不安的状态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不禁又联想起之前看的那个鸟类节目，鸟类眼中的颜色与我们竟是如此不同，于是我又好奇地想："那鸟类是否也能像我一样感受到时间呢？" 如果能的话，它们的感受与我们的有什么不同？

我被这个问题牵引着，仔细地盯着视频中的鸟儿，试图发现一点可以解开这疑问的蛛丝马迹。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的耳边刮起了呼呼的风，那是股强烈的气流，我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大白鸟，在广阔的湖面上空，时而自由地扑腾着硕大的羽翼向天空飞去，时而收拢有力的翅膀向湖面方向俯冲。气流紧贴着我的羽毛向身体后方快速流动，感觉此时的自己就像射出的利箭一般所向披靡。

犀利的眼睛机敏地搜索着水中的猎物，波澜不惊的湖面泛着微微地波光，突然，一道微弱的银光闪过，瞧，水中正摆着几尾银面的鱼儿，它们灵活地扭动着尾部，甚是自在，对湖面上空的我居然没有丝毫的察觉。我将目光聚焦到其中的一条鱼，它与其他的相比略显肥硕笨重，然后我俯身一个猛冲，这时我感到了冰凉的湖水浸过我的羽毛，听到了溅起的水声，尖尖的喙毫不犹豫地刺向鱼背……

此时的我突然回过神来，时间呢？将自己幻想成捕鱼大鸟时的我居然没有感觉到时间的存在。我惊讶到，在捕鱼的过程中，竟然忘记了时间，没有焦虑，也没有紧迫，有的只是在单纯地捕鱼。

我瞟了一下时钟，已经过点了，我便结束想象，出去拿药……

回来后，我继续回忆着捕鱼的过程，同时发现超时的那一段时间，我依然沉浸在想象中，对时间同样没有觉察，也就是说我也可以像鸟儿一样忘掉时间。

这个想法一出现，便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有微弱的电流穿过一般麻麻的。这一刻，我感受到了某种自由和解脱。一直以来我认为是时间在紧抓着我不放，它占据着我的心智，让我焦虑不安，我被死死地限制在时间的牢笼中无法动弹，却对它无能为力。

但现在我知道我是有选择的，我可以为自己做出选择，摆脱时间的束缚，它既可以为我所用，又可以在必要时将它抛之脑后。就像当我是那只大白鸟时，只是单纯地在捉鱼，单纯地感受着周围的一切，结果我出色地捉住猎物一样，也许，在很多时候，只需要单纯地做着眼前的事情，感受着眼前的事情，至于结果呢，自然而然就会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