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年还没有开始写这个博客的时候,写了一段故事,就是以下的《冉先生喝茶》。那是我学中文以来第一次写过虚拟的东西,后来又写了一篇《冉先生搬家》,以后还打算多写几篇冉先生的短故事。
塔香刚点燃了,那圆锥体的顶尖红彤彤地发亮,嘶嘶地烧着冒出浅灰色的烟来。那檀香的烟袅袅地在茶桌上的空中飘浮着,使得贴在茶桌后面的白墙上的福建省地图变得模模糊糊的,像诗歌里的桥梁在远处被晨雾笼罩着似的。那堵墙,虽说是白的,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被灰尘和手指头的摩挲肮脏得不像样,甚至让人怀疑它曾经有过了一段白色的时光。
抱在烟香怀里的冉先生向前探身,捏着茶杯慢悠悠地啜饮了一口酽茶。他感到那热腾腾的液体从喉咙往肚里滑下去,留了一阵宜人的暖和,异样的舒服。温暖的感觉先从喉咙散到口里再衍到脸上。他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变得通红,便漫长地叹了一口气、放下了茶杯就把背脊往后靠在沙发上。烟香已经弥漫了整个起居室,他闭上了眼睛,像是在冥想中似的。过了一会儿他再睁开了眼睛瞥一眼手表,才两点半,“还来得及”他想了,“我再泡一壶吧”。于是他又向前欠身往茶壶里倒了冒着蒸汽的热水,冉先生是拖延之王。
他睡觉了,塔香早就燃尽了,现在落于小碟上的只是一堆圆锥形的灰烬。杯里的剩茶也早就冷了,有几片碎碎的渣滓沉淀在杯底。冉先生依在沙发背上微微地打鼾、无梦的睡眠。起居室的一个角落里放了电风扇,开在最低的档位,但扇出的微风却还能够使置在茶桌中的发财树的叶子依稀地摇曳。随着风扇的旋转那股轻风时而刮到他的脸上,让他的睫毛不易察觉地颤抖着,使深入睡眠的他不由得稍微缩身,但不足把他叫醒了,然而风刮过了他又回了原来的姿势。
快到四点钟他又睡醒了,向天花板伸出两个干瘦的手臂打哈欠,看了看手表想“还早呢,先泡壶茶,吃了饭后再办吧”。于是他开了电水壶再次向前欠身拿了茶壶,但这次便把壶里的茶渣倒在沙发脚下的垃圾桶里,打开了沙发旁的一架破烂的五斗柜中层抽屉拔出了一个银白色的小塑料包。他用两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撕开了小包,把包里的茶叶倒进茶壶,枯干的叶子上茶毫显得触目金黄。
泡了第三泡后他又向后面的沙发依靠着,把眼睛定在墙上的图片。那张色彩照片挂在地图的左边,四面的松木画框既没刷光油,又没刷漆,极为简朴。照片本身是四个人的合影,两名男生,两名女生。两个男的站在中间,左右边皆站着一个女的,胳膊笼着胳膊,脸上都挂着微笑。如果是外人看那张照片的话,一定会认得出中右边的那位男生,虽然长得比依在沙发上的那个人年轻得多,但显然不是别人,就是冉先生。他本人仍坐着一动也不动,呆呆地盯着看那场已经过去十几年的美好场景,梦似的隐隐约约地沉浮在记性的大海里。
(与故事无关)我住在桂林时,很喜欢到这家茶肆坐坐聊天。冉先生住的那间单身公寓,位于一栋半新不旧的楼房的七楼。楼下的街道是福州市的一条中轴线,每天的车流众多,到上下班高峰期街道车水马龙。这时候开车的人们似乎特别不耐烦,到处都是一片喇叭声。冉先生没有阻止吵闹的方法,只好坐在起居室里听外面的噪音波浪似的透过他阳台上的玻璃门探进他的私人世界,来破坏他可贵的宁静。可恶的吵浪天天定期地来刺破他的遐想,也同时通知他该吃晚餐的时间已经到来了。他于是又放下茶杯了,但这次站起来开始寻找他那双鞋底破了洞的拖鞋。找到了他直接穿上。天气并不很暖,他穿拖鞋的习惯来源是他从不穿袜子,因为每双袜子一旦穿起来了就得洗,而冉先生一向不喜欢洗衣服。
楼下有一家快餐店,是他天天都来消费的地方,他们这里认识他,同样认识他的脾气。他是位不爱说话的先生,虽然一向都挺重视礼貌礼节。对他们来说他是理想的客户,点菜的时候不犹豫、不浪费时间,这是因为他每天点的东西都差不多一样,看菜后便没什么要考虑的。他也不多逗留,喜欢把东西吃完就走。若是每个人都这样他们每天的人流都会多得很。他今天的饭菜挑得与前天一模一样:一道荔枝肉,一小碟毛豆,和一份西红柿炒蛋,这是他最常点的晚餐。他付菜钱之后,照样爬楼梯到二楼的长桌子一个尽头坐下。长桌另一边坐了一个老头儿,不吃饭,却坐在那边抽着香烟。冉先生盯着贴在楼梯口旁的显着“严禁吸烟”四个字的标志牌好一阵子,然后乜斜了那个人一眼,他最不爱与这种俗人当同桌,最不爱所说“香烟”的味道,低语地说出一句“臭死了,该死”。
他快速地吃完饭又站起来要走了,走了几步他忽然又停了,再次冷冷地看了那个抽烟的却一声不吭,盯着看他几秒又抬脚走出去。他想了“现在不早呢,事儿没做成,还是回去泡壶茶把事情办完了便可以休息”。
冉先生住的楼房是有电梯的,但是维修得不好,经常出问题。最常见的就是按钮之后电梯不知怎的不发动,一直停在某楼显着在上升,却老停在那里不动。这时又出了老毛病,冉先生不耐烦地按了几次按钮就哼了两声往阴阴暗暗的楼梯门口走去,为了是通过楼梯走上去。到家里门口他已经开始气喘吁吁的,好不容易从裤子后口袋掏到了钥匙打开门进去,想了想“事儿可以等着,我得先要坐下让自己喘口气”,顺手开了电水壶拿五斗柜上的遥控器开一下电视。
到九点了,外面街头上的车早已经减少了,喇叭声随着就没了,只有零零散散的人喊声,与红绿灯的哔哔声似乎被和风吹进冉先生的小世界里,模模糊糊的与电视吐出的嗡嗡响声混成一片。电视正在播放着什么新闻报告,大概是谈某场政治大会。主持人枯燥地、单调地把一串串的出席人的全名一个一个的读出来。冉先生对这种报告一点也不感兴趣,但他却没把电视关机了,他就依在那里,正是因为他早就入睡了,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大约再过了一个小时,他起来了,半睡半醒地看了看他那把银色的手表,“已经这么晚哪!那还是明天再做吧,反正还来得及”他想了,同时昏昏沉沉地走向卧室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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