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

黑龙江东南部，煤城,七台河。

小城很小，很小，徒步走完整个城也用不了几天。很可惜的是我依然会在小城迷路，说起一个地方我依然不知道在哪。

这里的人们是知足的，不抱怨什么，本来也没拥有太多。白山黑水的大兴安岭完达山脚下，三面环丘陵的大平原，一个水产丰美的湖泊。小城有山上山下之分，连接的主干道旁有无边的田地，远处是墨绿的起伏的丘陵。泛白色的塑料大棚下，或许是在这四月里气温还在零度左右徘徊的小城居民可享用的绿色蔬菜。

有一两条在冬季水很少的河，但是河中的小洲，有很多鸟，春天，岸芷汀兰，郁郁青青。

老人们最喜欢的就是早早起来去早市，讨价还价中满载而归。要不就是坐在院子里闲聊，若想打听什么事，东家长李家短的，准是得问他们。

这里的道路不宽，但是若不是赶上暴风雪，也几乎不堵车。虽比不上任何城市里的道路平坦宽阔。

冬日是惨淡的，小时后雪会下很大很大，最大几次学校放过假。在雪地上可以尽情摔打自己，把自己交给厚实的土地。挖雪洞，堆雪人，打雪仗，从高高的雪堆上滚下来，在无暇地平整地雪地摔倒下去，印下自己的模子，张嘴接落下的雪。裤脚无论怎么结实地扎进袜子鞋里玩起来都会湿透，领子里袖口上都是雪化成水又结成的冰，鼻涕流了挺老长，脸冻得通红，手脚都没知觉了，就是不舍得回家。

人们的脸上有淡定朴素的容颜，昭示着平凡的历史。

能清楚看到花开花谢，草木枯荣，四季的变换在日光的抚摸岁月的亲吻下亘古不变。

秋叶落下有环卫工人扫走。风托起它们又轻轻拍下，像日日翻滚的浪花，无所谓今天明天，日日都是一样的。

永远都是这样的。

这个出过几个名人的小城，培养出了好几个短道速滑世界冠军，但是人们也没觉得与自己何干，说出去的确是一种骄傲，可是将给谁听呢。谁都活得现实。

人们并不习惯现代化的改变，甚至好几个轻奢类、服务类的店都开了不久就关闭了。年轻人走了，这些店开给谁呢？或许唯一昭示活力的就是夜幕四合时，沿街烧烤啤酒摊里满当当的人吧。

无数人来了又走，向着大城市远赴他乡。

我必然也是他们中一员，有一天会离开小城。从现在开始算，已经在倒计时了。

但是我看到了小城的变化。夜登仙洞山公园，站在山顶，一手边是广厦千万的华灯璀璨，一手边是明月高悬的湖光山色。虫鸣就在耳边，脚下的路隐约可见的，无尽。

我会记得在夜空中第一次识别出北斗七星的时候，以后无论身在何处，光污染再严重的何方，倘若仰头再认出它，都能恍惚间回到那个刚对星空敏感的童年，那个夜空晴朗的小城。

其实对于家乡，不乏感情都是，无知无惧，见了世面就开始嫌弃，最后又充满归属感和感恩。会觉得家乡平常，甚至荒芜积弱，但我们此生要做的，不就是在从零起步，踏过荒芜，走出繁华锦质的风景来。

小城宽容着年轻人的背叛，宽容着浪子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