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焦虑于如何更舒适地生活,赚更多的钱,换更大的房子,读更多书走更多路让自己活得更有意义时,却从未思考过,若干年后,当衰老、疾病和死亡终将到来时,应怎样优雅地面对。
即使当下的我们还年轻,衰老还未露出它锐利的爪牙,但恶性肿瘤生长在年轻身体中的例子已屡见不鲜。
当疾病突如其来,而死亡却是持续多年与时光蜿蜒缠绕不可分离的漫长过程时,如何面对死亡,对于绝大多数人都是一件必需考虑的事。
对于死亡,庄子很是看得开:“生死修短,岂能强求?予恶乎知悦生之非惑邪?予恶乎知恶死之非弱丧而不知归者邪?予恶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蕲生乎。”
生未必乐,死未必苦,生死并没有什么差别,活着不过是“做梦”,死去也许是“醒来”。活着就像在异乡流浪,死去就像回归故土。
大多数普通人无法如此坦然面对死亡,但是可以选择更好的方式度过最后的时光。
对“更好的方式”的定义,每个人都会不同。
毫无疑问,《最好的告别》的作者葛文德,更提倡临终关怀,而非过度治疗。
我们一直犹犹豫豫,不肯诚实地面对衰老和垂死的窘境,本应获得的安宁缓和医疗与许多人擦肩而过,过度的技术干预反而增加了对逝者和亲属的伤害,剥夺了他们最需要的临终关怀。
姑息治疗,减轻痛苦,让病人尽量保有自己的尊严,在家中与爱的人安宁地度过最后的时光。而非躺在医院,身上插满各种管子,做着效果未明的化疗放疗或者手术,为了那不会让我们恢复到从前的健康的治疗手段,忍受巨大的痛苦。或者在陌生护工的手下,像个脆弱的芭比娃娃,被穿衣、进食、如厕,失去所有的尊严。
我的大姨,今年七十岁。四十多岁的时候,她患了脑血栓,右半身瘫痪,但她每天都会早起,拖着不能移动的半边身体锻炼复健。五十二岁时,血栓再次复发,这次她全身都陷入瘫痪。从此需要护工二十四小时护理直到现在,已接近二十年过去。现在的她已经不能自主进食,不会说话,只剩一把枯骨轻飘飘地浮在床上。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每天都会做噩梦,梦到自己一动不能动,想要说话却完全不能出声,喉咙里插了食管,所有的事情都不由自主,完全失去了隐私和尊严。挣扎着醒来之后,发现这不是噩梦,而是现实。我想,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此。如果她可以选择,她会愿意度过这样的二十年吗?
诚然,姑息治疗坦然面对死亡或许是有尊严更为安宁的告别方式,但并非所有人都愿意放弃医治,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有人需要活动和尊严,而有人愿意不惜一切代价生存。
美国作家苏珊·桑塔格,四十岁出头确诊了乳腺癌,她咨询的所有医生都认为她已毫无希望,她却找到了侵略性疗法活了下来。面对骨髓增生异常-一种凶险的血癌时,七十多岁的她仍然愿意选择最激进的疗法-只要活下去。
这是她的选择。
我们不能完全共情,自然也不能臧否他人的选择。我们能做的,是告诉病患,他们有选择,可以选择治疗到最后一刻,也可以选择更安宁地在熟悉的地方、在深爱的人陪伴下离开。当他们做出选择时,社会有能力支撑他们的选择:完善的姑息治疗措施,或充足的医疗资源保证医务人员可以战斗到最后一刻。
愿所有的人在无法规避的死亡面前,都得偿所愿,以自己选择的方式离开。
生的愉悦与死的坦然都将成为生命圆满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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