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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乱时期的爱情

霍乱时期的爱情

作者: Wallschynn | 来源:发表于2020-09-13 15:40 被阅读0次

况且,同这个始终也不曾完全属于她的男人分享这份秘密恋情。加之两人都不止一次地从中享受到那种瞬间爆发的喜悦,这在她看来并不是难以接受的方式,恰恰相反:生活已然向她证明,这或许倒是一种典范。

他们经常谈起昨晚发生的事,一同承受着时间流逝的痛苦,可无论他还是她,都无法阻止这不可逆转的岁月洪流。

只有没有原则的人,才会从痛苦中得到满足。

他们还是采纳了罗马人抵御炎热的绝妙法子,即在令人昏昏欲睡的八月紧闭门窗,不让街上炽热的空气钻进来,等到了晚上再全部敞开,让凉风入户。

如果两人能及时明白,比起婚姻中的巨大灾难,日常的琐碎烦恼更加难以躲避。

一阵反感掀起另一阵反感,旧伤疤被揭开,变成了新伤口。

尽管现在他们老了,已经心平气和,但还是注意不去提它,因为那刚刚愈合的伤口会再次流血,仿如就发生在昨日。

并非由于他们的思想,而是因为他们的家世,而后者向来都是凌驾于政治的动荡和战争的恐怖之上的。

“没有记性的人,便靠纸来代替。”

然而,这不过是个短暂的幻想,因为到最后,他连兜里那些纸条们究竟想说些什么都忘了。

由于头部隐隐作痛,他读得很慢,他将这如河流一般连绵曲折的头痛归咎于最后碰杯时的那杯小白兰地。

雨后出现的飞蚁和又一个一去不返的下午所释放出的短暂而华美的光辉。

她的痛苦化作一股对世界、甚至对自己的盲目怒火,而这反而给她注入了自控的力量和独自面对孤独的勇气。从那时起,她心头没有片刻安宁,但她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的任何表情泄露出内心的痛苦。唯有那么一瞬间她身不由己地流露出某种凄楚。

一个莫名的念头使她浑身一颤:“当被人爱着的人死去时,真该带上他所有的东西。”

但是,在她的冷漠中闪烁着某种别样的东西,鼓励着他坚持下去。

因为他开始寡言少语,茶饭不思,辗转反侧,夜夜难眠。

他们之间的友谊令人费解,毕竟,两人年龄悬殊,几乎是两辈。

多年以后,当他试图回忆那个被诗歌的魔力理想化了的姑娘原本的模样时,却发现自己无法将她从昔日那些支离破碎的黄昏中分离出来。

即便是在急切等待着她的第一封回信的那些日子里,在他悄悄地望着她却不让她发现的那些日子里,他看到的也只是午后两点的阳光下和纷纷扬扬的杏花中她隐约的轮廓,无论季节如何变化,那情景始终都停留在四月。

以及举手投足之间的神秘感激起了她难以抵抗的好奇心,而她却从来没有想过,好奇心也是爱情的种种伪装之一。

每一句话,每一个偶然的眼神,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动作和表情,在她看来都像是为套出她的秘密而设下的陷阱。

正是在这时,在她反反复复犹豫不决时,她惊讶地发现自己想念他的频繁和深切程度已经超过了原本的意愿。

她从未如此这般地思念某个人。他明明没有在那里,她却设想他在;她盼望他出现在根本不可能出现的地方;她从梦中惊醒,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她睡觉时他就在黑暗之中凝视着自己。

这是爱情之火熊熊燃烧的一年。无论在他还是她的生活中,除了想念对方、梦见对方、焦急地等信并回信,便再没有其他事情。在那个如痴如醉的春天,以及接下来的第二年。

事实上,这些信对她而言只是一种消遣,用来维持炭火不灭,但不必把手伸到火中,而他却在信中的每一行里把自己燃烧殆尽。

他的生活变了。得到回报的爱情给予了他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力量。

而直到现实迫使他更加关注尘世琐事而非心灵的苦痛。

他觉得她是那么美,那么迷人,那么与众不同,所以不能理解为何没有人像他一样,为她的鞋跟踩在路砖上那响板似的美妙声音而神魂颠倒,也没有人像他那样被她裙摆的窸窸窣窣弄得心砰砰乱跳,为何全世界的人没有因她那飘逸的发辫、轻盈的手臂和金子般的笑声而爱得发狂。

他没有错过她的一颦一笑,也没有错过她那高贵品行的任何一点展现,但他不敢走近她,害怕扼杀这样如痴如醉的感觉。

他还太年轻,尚不知道回忆总是会抹去坏的,夸大好的,而也正是由于这种玄妙,我们才得以承担过去的重负。

因为音乐对健康至关重要。

音乐这个话题是他用来建立友谊的一种几乎可以说是带有魔力的方法。

最引起她注意的,是表妹的孤独。她无法想象,一个像表妹这样年龄的姑娘会把自己封闭在一种修道院般的私人生活中。毫不夸张,每天从清晨六点起床开始,直至熄灭卧室里的灯光,她全然把自己献给流逝的时间。生活是从外部强加给她的。

只见在黄昏火红的霞光映衬下,她那黄鹂般的倩影比任何时候都更加轮廓清晰。

曾泛起过一种想去狂吻她的难以抑制的渴望。

向来如此:每一件事,无论好坏,都与她有着一定关联。

那股亲切劲儿让他为自己迟来的大胆痛彻心扉。

两人应付裕如地周旋于他们的世界,仿佛超然于现实的艰难险阻。

他没有忌妒,也没有愤怒,而是感到一种巨大的自卑。他觉得自己可怜,丑陋,低贱,不仅配不上她,也配不上世界上任何一个女人。

他认为人类的器官体系已经过时,很多功能是无用或者重复的,对于曾经的时代来说必不可少,但对我们的时代却并非如此。的确,可以更简单一些,从而也就少一些脆弱。

然而他知道,易得的幸福无法持久。

那是一道结结实实的目光,仿佛一根手指似的触动了他。

岁月在她的外表下没有刻下多少痕迹,反而适当地增添了她的姿色。她正值成熟丰润的年龄,散发出的女性魅力比以往更令人躁动。

她没有惊讶,神情自若地摘下眼镜,阳光般的笑声使他头晕目眩。

云泥之别。

他和这个他一直视作死敌的男人是同一命运的牺牲品,遭受着同一种激情带来的厄运——是凉透套在同一架轭上的牲口。

他发现,这些秘密的保管人中,除了自己的母亲,其余都属于她的世界。他这方只有他一人,孤独地背负着这个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包袱,多少次都想与人分担,但至今还没有人值得他如此信任。

他还沉浸在这次激动人心的会面所带来的恍惚之中。他觉得这是唯一的机会,无需兜圈子便可以向她吐露自己的秘密,就仿佛挑破要命的腋下脓疖似的:要么现在,要么永远都不。

不:他将永远不会向人吐露这个秘密,即便是对她本人,这并非因为他不想向她打开这只他珍藏了半辈子的宝箱,而是因为直到开启的那一瞬间他才发现,他已把钥匙弄丢了。

她冷静地用她那撩人的沙哑嗓音又读了一遍,从第一句起就震惊了全场。完美无瑕,自始至终贯穿着一缕灵感的清风,显露出一位高手的深厚功力。

她那珍珠母一样白皙的皮肤,她身上那种幸福丰盈的女人所特有的芳香,以及她那女高音般的宽大胸脯。

他不紧不慢地翻着册子,想得更多的是接下来的行为,而非正在看的东西。

灵魂之爱在腰部以上,肉体之爱在腰部以下。

这一切就仿佛是对他荒谬一生幻影般的回顾。在此之前,一直支撑他的是一个假象,那就是世界在变,习惯在变,风尚在变:一切都在变,唯独她不会变。

他从未和别人说起过她,因为他知道无法在说出她的名字时,不让比人看出他嘴唇的苍白。

她突然下了一句足以让他血液凝固的评断。

他惊慌失措得直入骨髓,一时间知不道合适的话来反驳她的尖刻。

至少现在,他见不到她也能正常生活了,不像从前,常常要随时放下手中的事,凭着自己的猜想四处去寻找她的踪迹,漫无目的地徘徊在一些最不可能的街道,以及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出现的虚幻之地。只要一刻见不到她,她内心的渴望便一刻不能停歇。

诚实的生活方式其实是按照自己身体的意愿行事,饿的时候吃饭,爱的时候不必撒谎,睡觉的时候也不用为了逃避可耻的心理负担而装睡,自己终于成了整张床的主人,它的全部归自己独享。

世俗的好处:安全感、和谐和幸福。

二十一岁在她心里是向命运屈服的秘密界限。

曾几何时,她对生活的喜悦能给最缺乏信念的人注入希望。的确如此:这个美丽、智慧、敏锐地超凡脱俗的女人,在将近四十年中都是她那个社交天堂里的灵魂和主体。

她欣喜万分地发现人们爱孩子并非因为他们是自己的孩子,而是因为养育中产生的情意。

她始终都不曾承认这一点,即她已陷入这个新世界里常规与偏见的乱麻之中,比她自己想象的要快得多。

他不承认自己和妻子的矛盾源于家中压抑的气氛,而是认为那源于婚姻本身的性质:一项荒谬的,只能靠上帝的无限仁慈才得以存在的发明。两个几乎完全互不了解的人,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性格不同,文化不同,甚至性别都不相同,却突然间不得不承诺生活在一起,睡在同一张床上,分享彼此也许注定有所分歧的命运,这一切本身就是完全违背科学的。

他说:“婚姻的问题在于,它终结于每晚做爱之后,却在第二天早餐之前又必须重新建立起来。”

唯一像水泥一样把他们黏合在一起的,却是爱情这种既不可能、又反复无常的东西——如果它真存在的话。

“社交生活的关键在于学会控制恐惧,夫妻生活的关键在于学会控制厌恶。”

她仍将永远在记忆中把那里当做人间最美的城市,这与它实际是否如此毫不相干,而只是因为它与她最幸福岁月的回忆紧密相连。

生活规律得仿佛生了锈一般,既让人轻蔑,又让人害怕,但同时也是一种保护,让他意识不到时间的流逝。

私生活跟社会生活恰恰相反,是变化无常、不可预见的。

换一种方式,他们无法共同生活下去,换一种方式,他们也无法继续相爱——世上没有比爱更艰难的事了。

他们终于彻底了解了对方,在结婚将近三十年时,他们变得好似一个人被分成了两半,常常因为对方才出自己没有说出口的心事,或者一个抢先把另一个想说的话公之于众的荒唐事件而感到不悦。

他们比任何时候都更了然于心,也更心存感激。

从他这个角度正好能在镜中欣赏她那迷人的风姿。她举止自如,优雅地域众人交谈,笑声像烟火一样,在晶莹的大吊灯下,她的美更加光彩夺目:爱丽丝再次走入了镜中。

他把镜子挂到了自己家中,却并不是因为那镜框的精雕细琢,而是因为镜子里的那片天地,他爱恋的形象曾在那里占据了两个小时之久。

她是如此炫目,在人群中都显得格外出挑。

他发挥了无边的想象力,问自己这种残酷的冷漠会不会是一种掩饰,底下隐藏的其实是一场爱情的风暴?仅仅是这样一个设想便使他旧梦复苏。

女人天性中的冷酷无情,正因为如此,地球才依旧围绕着太阳转。

她浑身上下都丰满而结实:美人鱼般的大腿,仿佛经文火炙烤的皮肤,惊艳的乳房,以及一口洁白完美的牙齿,整个身体都散发出健康的气息。

小孩子们只有在真生病时才生病,和医生交流时也不会说套话,只讲具体的症状,没有半点虚假。成人则正好相反,到了一定年龄,要么是只有症状而没有真生病,要么更糟:病得很重,症状却像其他一些无关痛痒的小病。

那个时代对年轻存在偏见:尽管每个年龄段都有自己的穿着方式,但老年的衣着子啊青春期结束后不就便开始穿上身了,而且一直持续到进入坟墓。

他不禁打了个寒战,一个可怕的想法晴天霹雳般击中了他。

可以同时爱上几个人,并带着同样的痛苦爱着她们所有人,不背叛其中任何一个。人心的房间比婊子旅馆的客房还多。

他再一次咬紧牙关,才没有让真相从他伤痕累累的心中滑落出来。

他在恍惚中又度过了一个星期,干什么都无法集中精神,吃不好,睡得更糟,一心寻找能给指明名获救之路的标记。

一种平和的心境无缘无故地征服了他,他把这理解为一个征兆,预示着不再会发生什么新的事情了,他一生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而且没有理由再继续下去:一切都已走到尽头。

他们坐在露台上,面对广阔的大海,望着光晕几乎占据了半个天空的月亮,欣赏着地平线上一条条轮船的五彩灯光,享受着暴风雨后温和芳香的微风。

他早熟外表下不谙世事的执拗。

女人们对问题中隐含的意思比对问题本身想得更多。

她一针见血得令人心惊胆寒。

很多天以来,他都只是随便吃两口东西,而此刻,好容易累积下来的一丝饿意又因为激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又读了一遍,这次是一字一句,逐字推敲,不放过任何一个隐藏的含义。之后,他又读了四遍,直到脑中充满了那些字句,而它们开始失去原本的意义。

感觉自己仿佛漂浮在某种突然如其来而又不同寻常的打字机真空之中,那机器雨点般的声音反而让寂静显得格外引人注意。

她发觉有人在窥视她,便带着她那令人生畏的灿烂微笑朝门口看了看。

一开头就请求她原谅她潦草的字体,因为她没有比钢笔更先进的书写工具。

所以,他像筹划最后一场决战那样,对每个细枝末节都思虑周详:一切都要与众不同。这封信应该要提供一种蠢蠢欲动的幻想,并且给予她足够的勇气,把对某个阶层的不公偏见扔进垃圾堆里去。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的焦虑与日俱增。

从一开始,他就准备好让自己的内心经受更大的考验,至少,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表明他是在用所能想出的唯一与众不同的方法浪费时间,就要坚持下去。的确,她等待着,不像年轻时那样带有种种苦痛烦忧,而是以一个坚如磐石的老人的固执等待。

然而,她很快看出来,他表现得就像真的一样,总是莫名其妙地支支吾吾、闪烁其词。

全都是不假思索自动打出来的,但时不时就很容易从某个词中瞧出她的心境来。

六个月过去了,完全没有一点回音。他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天明,迷失在一种新的失眠的荒漠之中。

暮年的岁月不是奔涌向前的肌瘤,而是一个无底的地下水池,记忆从这里慢慢流走。

终于,他听到并辨出她的声音,声音严肃而微弱:“喂?”他没有说话,挂上了话筒,那个虚无缥缈的声音感觉无限遥远,削弱了他的意志。

她那未施粉黛的脸颊发出一种雪花石膏般的光芒。

直到一阵眩晕的感觉过去,他感到自己和她不止七步之遥,而是处在两个不同的时空。

那是对人生、爱情、老年和死亡的思考:这些想法曾无数次像夜间的鸟儿一般扑闪着翅膀掠过她的头顶,可每当她想抓住它们时,它们就惊飞四散,只剩下散落的片片羽毛。而如今,它们就在这里,清晰明了,正如她自己原本想表达的那样。

不再妨碍她的日常行动,不再妨碍她的内内心思考,也不在妨碍她的一些最简单的意图了,而是变成一种时时注视着她的存在:指引她,并不烦扰她。

“你要永远记住,对于一对恩爱夫妻,最重要的不是幸福,而是稳定。”

“真该发明个办法,好处理那些既派不上用场又不能扔掉的东西。”正是如此:物品的贪婪使人害怕,它们逐渐侵占着空间,代替了人,把人挤到角落里去生活,直到把它们放进看不见的地方去。一个绝望中的办法:把混乱的东西藏起来。

他笔下的见解对她重获精神的瓶颈期到了多大的作用。她将他的思考付诸实践,这才渐渐懂得了自己的生活,平静地等待着暮年的种种安排。

他们的相遇是上天赐予的一次机会。

在下午三点地狱般的烈日下炙烤着自己。

但她传来口信之坚决让他颤至骨髓。

走进阴凉的客厅中时,他根本没时间去思考自己正在经历的这一奇迹,因为他的腹部突然胀起来,像要爆炸一般,充满了疼痛的气泡。

两人第一次面对面地坐在一起,距离是如此之近,并且有充足的时间静静地看着对方,他们看得如此清楚:一起享有的只是对那个短暂过去的回忆。

为避免尴尬的沉默或不愿触及的话题。

她不知道其中的原因,而如果能告诉她,他真愿为此付出灵魂。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说得那么自然,远超他的期待,令他惊诧不已。

她反复无常的性格和令人无法预知的反应。

因此,他怀着真诚的谦卑,鼓起勇气问她。

那些信在她最艰难的紧要关头给她带来的教益,说得那么热情激动,充满感激,甚至或许还满怀着深情,以至于让他大起了胆子,不只是又往前迈了一步,而是拼死向前一跃。

她有些不悦,不得不做出极大努力来掩饰这一点。

他心里受到一击,本想像箭一般快速地凭借本能做出反驳,但他从未在这样短暂的谈话中感到如此筋疲力竭,他觉得心脏在隐隐作痛,每跳一下,便在动脉中产生一声金属般的回响。他感到自己衰老、凄凉、无用,有一种想哭出来的急切渴望,以至于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再被各种预感犁出一道道沟壑的沉默之中,他们喝完了第二杯茶。

一片燃烧着的、青春萌动的红晕,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似的,搅起她心中的不安。

但想到两个人竟在如此年纪和如此境况,像恋人一般吵架,她又觉得荒唐不已,险些笑出声来。

她检视了一下自己的内心,高兴地发现上星期的不悦没有留下哪怕最微小的一丝痕迹。

“人类,就如同远征的军队一样,是以队伍中步伐最慢者的速度前进的。”

“老人在老人们中间,就显得没那么老了。”

那个由于神秘的距离而有些紧张的低沉音色、那个他倾心爱慕的声音接了电话,并听出了打电话的人是谁,但只客套地问候了两三句就和他道别了。他因她的冷漠伤心欲绝:他们又回到了最初的阶段。

她不明白,一个善于思考并以其思考让她获益良多,帮她减轻了生活种种苦楚的男人,为何在思考自己人生时,却用那样一种幼稚的方式陷入到一团乱麻之中。此时,反而是她尽力给予他展望未来的新的勇气。

二十岁的火热躁动是某种高贵而美丽的东西,但绝不是爱情。

她也没有勇气告诉他,在认识到他笔下的那些思考多么具有抚慰心情的奇迹作用之后,他信中那些伤感主义的言语听上去有多么虚伪。

任何年龄的爱情都是合情合理的。

跟女儿大吵一架,再加上父亲所受的侮辱、对死去丈夫的怨恨,以及对闺蜜虚伪恭维的愤怒——多年来,她一直视为她最好的朋友——这一切都让她痛心不已,她甚至觉得自己在家里已是个多余的人。

“我真想离开这个家,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永远不再回来。”

“我去旅行,是因为我决定了要去,并不是因为对风景的兴趣。”

从漆黑的瞭望台上看去,平缓而沉寂的河水和一轮满月下两岸的草丛,都变成了一片泛着磷光的平原。

她仿佛一个神秘的幽灵,雕塑般的侧影在微微的蓝色光芒中显得柔和甜蜜。

正当她把心里话一吐为快时,有人把月光熄灭了。

这是一封平静的心,仅仅为了表达他昨晚以来的心境:它和以往的信一样抒情,也和他所有的信一样字斟句酌,但却立足于现实。

她的脸颊不禁泛起一抹火辣辣的红晕。跟他打招呼时,她心慌意乱。见她如此,他也慌乱起来。当两人意识到他们的举止竟像情侣一般,便越发不知所措,而当他们又意识到自己的窘态时,更是慌乱的一发不可收拾,以至于别人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心中不禁同情地为之一颤。

与交汇处的浑浊水流不同,这里的河水平缓而清澈,在无情的烈日下闪烁着金属的光芒。

她希望以一种看似偶然的方式遇见他。两人都露出同样吃惊的表情,但心里都清楚那是装出来的。

这晚没有月亮,天空阴沉,地平线上划过一道道无声的闪电,时而在一瞬间将他们照亮。他的心仿佛凝固了。

“女人多奇怪啊!”他说。

她发出一阵深沉的笑声,像年轻的小鸽子一般。她真想就这样一直待到天亮,什么也不说。

其实她知道,单是把疼痛告诉他就能减轻自己的痛楚,但她没有这样做,为的是不让他担心。因为此时的她觉得自己对她已了然于心。

他们谈起自己,谈起各自不同的生活,谈起这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偶然性。

此时,亚马逊的暴雨倾盆而下,在余下的旅途中几乎没有停歇过。但谁都没有在意:旅行中的狂欢自有其避风挡雨的屋檐。

然而,它很清醒地意识到,这并非茴香酒昌盛的作用,而是对马上就要到家的恐惧。

“这就像要死了一样。”她说。他吃了一惊,因为她的话道破自返程起航时刻折磨着他的一个想法。无论他还是她,都无法想象自己在这里以外的另一个家里,吃着与这里不同的饭菜,投身到一种对他们来说将永远陌生的生活中去——那真的像死一样。

片刻之后,回忆刺痛了他,他蜷起身子,再也无法逃避真相。

在五十三年七个月零十一天以来的日日夜夜,他一直都准备好了答案:“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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