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中那个穿着蓝布大褂子被太阳照晒的低头翻眼的黑小子就是我,打小就拧着眉头,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现在依然如此。
身后站着的,就是我的母亲。她是那么的淡然与安详,仿佛无悲无苦,坦然地面对这个世界。
母亲很聪明。她自豪地和我们说,上学时,她总得红5分;因为家里穷,还要供养三个舅舅上学,母亲才不得不辍学,参加劳动。母亲羡慕读书人,相亲时,一听父亲是小学老师,就很高兴。她不顾忌老蒙家单名孤姓,不顾忌家徒四壁,不顾忌有个表面和善内心却异常刁蛮的婆婆,她嫁了过来,一头栽进了她的命运。
母亲没上过几年学,却识文断字。有两件与文学相关的事,我略述于此。在我很小的时候,村里放电影,是根据路遥作品改编的《人生》。母亲看了之后,唏嘘不己,给我们讲高加林和刘巧珍的故事,还时常落泪呢。我在大学里才读到路遥读到《人生》读到《平凡的世界》,他们一下子成为了我文学世界里的高标。我喜欢文学,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受了母亲的熏陶。
想我妈想我妈
在氽棒子择棉花剥花生时,母亲就给我们讲故事听,有一则我记忆犹新,是唐传奇中的《板桥三娘子》。在多年以后,我读唐代传奇,读到这则故事,是那么熟稔,那么触动深心。
想我妈想我妈
父亲是个教书匠,他讲的故事多来自书本,有点呆板乏味;母亲是渔家女,她讲的是运河上下的民间故事,有着土地的厚重和河水的灵动,带着豆秧棒子花味儿,咀嚼的是身边父老乡亲的悲欢。在那些灰暗斑驳的日子里,母亲讲的故事就像划着的一根根火柴,燃烧,微弱,熄灭,又一次燃烧起来……
近一两年,我写了一些文字;其实,那里面都有母亲的影子。我不过是把母亲讲的故事加工润色了一遍。
在我们上学之后,讲故事的人就变成了我们。干活腻烦了,母亲就说“讲故事啦!讲故事啦!”大哥是讲侦探小说的高手,讲福尔摩斯讲波洛,讲十个印第安小人讲双曲线杀人案……吸引得我们光听故事忘了手里的活儿。我是讲武侠小说的。有一次去场地摘棉花,我在家里是最小也最受宠爱的孩子,干活累了,就耍赖皮。妈妈说“四儿,你别干了,给我们讲故事解解闷。”我就开始白糊,那次讲得是《云海玉弓圆》,讲得是天下第一高手也是天下最悲惨的人金世遗。半天功夫我只是讲了一个开场白。之后,妈妈还问我呢,那个金世遗后来怎么样了;只是当时我己迷恋新的故事了,比如杨过小龙女,比如楚留香小李飞刀,没跟妈妈说金世遗的后事如何……
想我妈母亲己经去世三十年了,我多想再听一听她讲的故事啊,我多想再给她讲一讲金世遗啊,讲一讲这些年我经历的悲欢离合啊。
张洁有一本书,叫做《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是啊,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她去哪里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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