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处

车间里的女同事说厕所里有一只大老鼠，我每次方便从未见过，所以兀自不信，只是笑笑不语。

某日从男厕出来，只觉回廊地面上有灰影攒动，凝神观望，昏暗的灯光下一只巨大的老鼠猥琐徘徊，可能受了我的惊吓呆立片刻倏然间贴着墙根钻进女厕。

自此证实厕所里确有其鼠，而且个头还挺大，这老鼠胆小至极，亦或欺软怕硬，此后每次遇见总是逃进女厕。

自小不曾经受鼠患侵扰，对于这种生灵没有过重的怨念，每每相遇也从未赶尽杀绝，任其惊恐逃窜，目送其远去也便罢了。

数次于此中相遇以致见怪不怪，寻思这污秽之所或已被其当作家园，只是一直未见其它鼠辈，恐怕其也是形影相吊的独行者吧。

不知过了多久，再没见过这只大鼠，一时也未留意。

它来了，我瞧见了，它走了，便走吧。

住厂的那天，闲事已毕，去厕所方便，走上厕所门前的斜坡，不经意间眼角余光瞥见坡旁的土石中落了一道灰影，不是那大鼠又是何物。

只见这大鼠浑身灰毛炸立，一动不动，孤寂的躺在那里，已然生机全无，看这样子已经死去多时。

它，死了，便死了吧。

第二日去厕所它依旧孤零零的躺在那里，人来人往看到它不知有没有别人为它动过一念，定无人有过慈悲之心，毕竟是畜生，而且是人人生厌的畜生，只是它从未知晓自己惹人生厌，所有行为皆是天性，于艰难中求得一线生机罢了。

此后数日，每次去厕所能瞧见这只大鼠，天已凉，文蝇皆退，大鼠不腐，空气通畅未生腥臭，所以一直无人管它。或许唯有我看的清楚，它的皮毛日渐干枯，早没了往日的光泽。身形日日消瘦，恐怕皮毛之下的骨肉已经风干。

今早再去，原本大鼠留尸的地方已然空空，隐约只见一片鼠形的灰色毛发印记。

终究被人清走了。

再一转眼，数尺开外，它竟然还在！只是白白的肚皮翻转朝上，轻飘飘地挂于草间，微风拂过，枯卷的皮毛随着整副身躯摆动。原来几经风雨，血肉消弭，只剩下一副皮囊，被风一吹顺着土坡滚落下去。

生来卑微，即便长出这么大的鼠躯也不受人待见。

只有我这个人类敌人多看几眼，留下一声空叹。

或许再有几日它便碾落成尘，生前恶相污名，皆归虚无。

或死于非命，或寿终正寝，大鼠最终生命之火熄灭时归于何处不得而知。

这一生，来去匆匆，下一世，求个好的轮回吧。

思虑至此，人又何堪？

到了之时，不管孝子贤孙在侧风光离去，还是孤独无依去的悄无声息，只如这畜生一般，生来无智，去时无慧，随处可为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