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籽术的房间,被安排在东跨院最僻静处。
一到门口,便有两个伶俐丫头从房里迎了上来,一左一右地替二人挑帘子,低低唤了声“大姑娘好、二姑娘好。”
萧籽术眸子一亮,仔细瞧了瞧,省得她们是老夫人配给自己照料起居的丫鬟。
左边这个唤作红袖,右边这个唤作绿萼。
红袖燕瘦,笑起来酒窝很深;绿萼环肥,眼角一颗泪痣十分醒目。
各有各的风韵,且大抵是一对亲姊妹,眉眼竟生得十分神似。
萧籽术弯了弯唇,含笑朝二人微微颔首,丝毫没有端着二姑娘的架子,抬脚进去略略扫视了一圈。
房间占地的确很广,分里间和外间,归置得也很整洁,妆奁铜镜、书案衣橱纤尘不染,各类日常生活必需品也是一应俱全。
夜色沉寂,踩在氍毹红地毯上,却是一点声响都发不出来。
嘟嘟从萧籽术怀里探出小脑袋,一见到了新家,便挣开萧籽术的臂弯,欢脱地跳了下去,像蟠桃园里的孙大圣似的,摇着尾巴在屋子里兴奋得蹿来蹿去。
萧籽术懒得睬它,径自步入里间,第一眼就看见了一张宽大的桃心木拔步床,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紫牡丹,与那绣花枕的颜色搭配得恰到好处。
所有窗幔和围帘都是新换的,被褥也垫厚了几层。
桌上琉璃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将屋内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明亮。
靠东边粉壁下,摆了一只紫罗兰色的漆几,上面搁着一只金猊鼎炉,正袅袅飘散着清幽的檀香。
萧籽术随意踱步,将屋里的摆设一样样都默记在心里,忽而停在落地窗前,见这玩意儿可以活动,便用手轻轻拨开了,想看一看窗外的情形。
外面小院子有座人工凿成的荷塘,规模不大,但胜在清新静谧。
池水中的荷叶亭亭如盖,一片碧绿之中,偶尔有几朵粉色花苞若隐若现,蛙声片片。
凉风轻柔地吹拂进来,白天积压在房里的暑气渐渐随之消释尽了。
“这间房可是我特意给妹妹挑的,怎样?可还满意啊?”
姜白芷从背后走来,一手搭上她的肩头,笑着问道。
“嗯,满意!房间挺大,采光又佳,外面景致还好,真真无可挑剔。只是一个人住着,宽敞空荡,倒显得冷清了。”
萧籽术说的确是实话,这儿的环境虽雅致宁静,却总觉得少了一丝人气,似与外界相隔绝。
更何况,她素来又是个按捺不住寂寞的性子。
“你若觉得冷清,要不我再与祖母说说,给你换一间房?”
姜白芷说完,果然觉得有些凉,紧了紧身上的薄衫,命红袖赶紧把窗子关上了。
“姐姐不用麻烦了。我在此住下就好。”萧籽术连连摆手。
“好吧。你且安心住着,若是觉得还缺什么,尽管跟我讲,或者叫红袖去置办齐全。把这当成自己家,千万别拘束才是呀。”
姜白芷替萧籽术拢了拢鬓角,含笑道。
“籽术省得,姐姐放心吧。”萧籽术乖巧应了。
姜白芷说一句,她就点一次头。
返身回到床前,摘下包袱,挨着床沿坐下,将里面的东西倾倒出来。
她带的并不多,当作干粮的馍馍在下山的路上已经与嘟嘟分着吃完,只剩一套家常粗布衣裳和一张先前在城门口揭下的皇榜。
其他的东西都是现成的,要用什么直接吩咐两个丫鬟便是,无需操心。
绿萼将她的旧布衣裳认真叠好,捧在手里,踌躇了片刻后轻声询问道:“二姑娘,这衣服还要留着么?”
话一问出口,下一秒心里就后悔了:我真是多余一问,瞧这衣裳又旧又破,主子定是该叫她丢了的。
哪知萧籽术却莞尔一笑,道:“挂起来吧,我明儿还穿呢。”
绿萼目瞪口呆,颇感意外地应了声,便出去取架子了。
姜白芷叹了口气,道: “妹妹你也真是,这么旧的衣裳还留着干嘛?过两天我陪你去西市,给你买过一身新的绣花的好不?”
“姐姐不必为我破费了。”
萧籽术笑着婉拒,拉她一起坐下,道:“姐姐,你不知道,咱们村里人都比较节俭,尤其是在穿这一方面可是不比城镇那般讲究的,只要不是破得不像话,都能穿好几年舍不得扔呢。”
姜白芷听得咋舌,继续劝道:“我虽听闻你们山里人生活穷苦,吃穿都要节省紧凑,但你毕竟是女孩子,好歹要穿得漂亮点嘛,左右不过一件衣服,又要不得几个钱。”
“真的不用啦,姐姐,劳您费心。”萧籽术苦笑一下,摇摇头,情知她素来养尊处优惯了,不谙乡里人的难处,便不与她争辩。
萧籽术独自起身,将皇榜平摊在桌面上,用茶杯镇住了边角,视线停留在通缉犯的画像上,悄悄攥紧了拳头。
既然已经顺利在首辅府住下,便要开始着手办正事了。
而这头一件事,就是协助官府缉拿凶徒奉昶,一则是从他口中盘问凌疾的下落,一则是为当年凌神医之死报仇!
当然,她势单力薄,仅凭一己之力,是绝不可能办得到的,因此,她必须先傍上首辅大人的大腿。
只是,她才刚进入首辅府,目前还尚未取得首辅大人的信任。
为今之计,她倒可以先与姜白芷的师父聂茯苓打通关系,因为她与奉昶同样都是江湖人士,打探消息的渠道众多,说不定能从她那里打听到关于奉昶的讯息。
暗暗作了如此打算,萧籽术方才缓缓将皇榜卷成圆筒,默不作声地塞进了袖口。
姜白芷见她把皇榜收起,联想到今日她在看皇榜的时候,脸上那一抹有些异常的表情,不禁颇感困惑。
她心里头最是憋不住话的,便上前脱口问道:“妹妹,我实在是想不通,你今日为何平白无故揭了那张皇榜?这可不是件简单的事!”
“自然是为了讨到十万两雪花银啊。”
萧籽术说完,端起面前的一杯酸梅茶,笑吟吟地眯起眼儿,露出财迷本色。
然后咕噜咕噜地将茶水一饮而尽,仿佛连杯子里的水也全是银锞子做的,一滴都不能浪费!
“可我听说,这逃犯可是极其危险的人物,穷凶极恶。你又不会武功,何必为了区区十万两银子,蹚上这趟浑水?”
姜白芷牵了牵唇角,对于妹妹要钱不要命的想法感到有些忧虑。
“姐姐尽管把心放肚子里,妹妹自有分寸。”萧籽术嫣然一笑,拍了拍胸口。
她暂时还没有打算将自己的计划告诉姜白芷,不如走一步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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