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晋王想要前往大梁,而梁军挡在前面,坚壁不战一百余日。十二月一日,晋王进兵,距梁军十里扎营。
当初,后梁北面行营招讨使贺瑰善于带步兵,排陈使谢彦章善于用骑兵,贺瑰厌恶他与自己齐名。一天,贺瑰与谢彦章在野外演习,贺瑰指着一个高地说:“此地可以树立栅栏。”至此,晋军恰好在这个高地树立栅栏工事,贺瑰怀疑谢彦章与晋军通谋。贺瑰屡次想要出战,对谢彦章说:“主上将全国军队交给我们二人,国家安危全依赖我们。如今强寇压逼我军门,而逗留不战,可以吗!”谢彦章说:“强敌紧压营门,就是想要速战速决。我军深沟高垒,占据有利地形,他怎敢深入!如果轻率与他交战,万一失利,则大事去矣。”贺瑰更加怀疑,秘密向皇帝进谗言,与行营马步都虞候、曹州刺史朱珪密谋,趁着犒劳士卒的机会,埋伏甲士,杀谢彦章及濮州刺史孟审澄、别将侯温裕,声称他们密谋叛变。孟审澄、侯温裕,也是优秀的骑兵将领。
十二月八日,皇帝任命朱珪为匡国留后;十二月十四日,又任命他为平卢节度使兼行营马步副指挥使,做为“平叛”的赏赐。
晋王听到谢彦章死讯,喜悦说:“他们将帅自相鱼肉,就要灭亡了。贺瑰残暴,不得军心,我若引军直指其国都,他怎能坚壁不动!如果能跟他们打一仗,没有不胜之理。”晋王想要亲自率骑兵一万人直扑大梁,周德威说:“梁人虽然杀了上将,军队还保持完整,如果轻率行动,希望侥幸获利,我看不到有什么好处。”晋王不听。十二月九日,下令军中老弱全部回魏州,精锐部队出发进攻大梁。十二月二十一,晋王下令摧毁军营,全军开拔,号称十万人。
34、
十二月二十二日,蜀改明年年号为乾德。
35、
贺瑰听闻晋王已经西进,也弃营追击。晋王征发魏博百姓三万从军,负责营栅工程,所到之处,军营栅栏立马建成。十二月二十三日,抵达胡柳陂。十二月二十四日,斥候报告说梁兵从后面追上来了。周德威说:“贼兵倍道兼行而来,还没有扎营,而我军营栅已固,守备有余,既已深入敌境,一举一动都必须有万全之策,不可轻率发动。此地离大梁很近,梁兵各念其家,内怀愤激,我们如果没有正确的方略,恐怕难以得志。大王应该按兵不战,我先带骑兵去骚扰他们,让他们不得休息,等到日暮时分,他们营垒仍然无法建立,也不能埋锅煮饭,乘其疲乏,可以一举消灭。”晋王说:“之前在河上只恨见不到贼匪,如今贼军到了,又不出击,还在等什么呢,你怎么这么胆怯!”回头对李存审说:“辎重先出发,我为你殿后,破贼而去!”即刻以亲军先出。周德威不得已,引幽州兵跟从,回头对儿子说:“我今天不知道要死在哪里了。”
贺瑰结阵而来,横亘数十里。晋王率银枪都冲进梁军军阵,冲荡击斩,往返十余里。后梁行营左厢马军都指挥使、郑州防御使王彦章军先败,向西往濮阳方向移动。晋军辎重在阵西,望见梁军旗帜,惊慌溃散,冲入幽州军阵,幽州兵也被搅扰了,相互踩踏;周德威不能控制,父子二人都战死。魏博节度副使王缄与辎重同行,也死在乱军之中。
晋军没有指挥,部伍全都乱了。梁兵四面集结,军势盛大。晋王占据高丘,收集散兵,到了中午,军势再次振作起来。陂中有土山,贺瑰引兵占据。晋王回头对将士们说:“今日得此山者胜,我为你们去把它夺下来。”即刻引骑兵先登,李从珂与银枪大将王建及以步卒继后,梁兵纷纷下山逃走,于是夺取其山。
到了傍晚,贺瑰列阵于山西,晋兵望见,面有惧色。诸将认为诸军尚未全部集结,不如收兵还营,明早再战。天平节度使、东南面招讨使阎宝说:“王彦章骑兵已进入濮阳,山下只步兵,到了傍晚,都有归心,我军居高临下冲击,必定将他们击破。如今大王深入敌境,只因一军不利,就开始撤退,必定被敌军乘势追击。诸军还未抵达的,听闻梁军再次取胜,必定不战自溃。凡决胜料敌,惟观情势,情势已得,就不能犹豫。大王成败,在此一战;如果不决力取胜,就算收集余众北归,河朔地区也不再为大王所有了。”昭义节度使李嗣昭说:“贼军没有营垒,日晚思归,只需以精骑骚扰,让他们吃不上晚饭,等他们撤退,追击就可击破。我们如果收兵还营,他们明天整众再来,谁胜谁负就不知道了。”李建及披上铠甲,横着长槊上前说:“贼军大将已经逃遁,大王的骑军全无损失,现在击此疲乏之众,如同摧枯拉朽而已。大王只管登山,观看臣为大王破贼。”晋王愕然说:“如果不是你们这么说,我差点误了大计。”李嗣昭、李建及以骑兵大声呼喊,冲锋陷陈,诸军继后,梁兵大败。
元城县令吴琼、贵乡县令胡装,各自率民夫一万人,在山下拖曳柴草,扬起灰尘,鼓噪以助其势。梁兵相互冲撞踩踏,抛弃的盔甲堆积如山,死亡近三万人。胡装,是胡证的曾孙。当天,两军所丧失士卒各有三分之二,都不能再战了。
晋王还营,听闻周德威父子战死,恸哭,说:“丧失良将,是我的罪啊!”任命周德威的儿子、幽州中军兵马使周光辅为岚州刺史。李嗣源与李从珂被乱军冲散,见晋军挫败,又不知道晋王在哪里,有人说:“晋王已北渡黄河了。”李嗣源于是踏冰渡河,准备北上相州。当天,李从珂跟从晋王夺取土山,傍晚那场战斗也有战功。
十二月二十五日,晋王进攻濮阳,攻拔。李嗣源得知晋军战胜,来濮阳见晋王,晋王不悦,说:“你以为我死了吗?渡河要去哪里!”李嗣源顿首谢罪。晋王因他儿子李从珂有功,只是罚了李嗣源喝一大钟酒,但从此待李嗣源就稍微疏薄了。
华杉曰:
阎宝说:“凡决胜料敌,惟观情势。”出自汉代荀悦的话:“夫立策决胜之术,其要有三:一曰形,二曰势,三曰情。形者,言其大体得失之数也;势者,言其临时之宜,进退之机也;情者,言其心志可否之实也。故策同、事等而功殊者,三术不同也。”
这段话意思是说,形是大体得失的计算,你胜算有多大,这是算得出来的。算清楚了再做,算不清楚别做。做事先看形,行不行。做起来就靠势,荀悦说是“临时之宜,进退之机”,随机应变。而“情”呢,是主将的意志力,和团队的士气,“心志可否”。同样的策略,情况也相似,但是胜败结果却不一样,原因就是形、势、情三要的不同。梁军本来败了,但是败兵向西逃,竟然让西边的晋军惊溃,冲散了周德威的幽州军阵,让他父子死于乱军之中,这就是晋军的“情”有问题,心志脆弱了。
李存勖前后这几仗,是理解形、势、情三要的最佳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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