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弢

怀仁第二十五

崇侯虎曰：“今周伯昌怀仁，而善谋。冠虽敝，礼加于首；履虽新，法以践地。可乃其未成而图之。”商王拘伯昌于羑里，且质子于殷。

周文王使伯邑巧（2264）至朝歌。伯邑巧死，有诏：必王食其肉，而免其血。文王食其肉，而免其（2263）血。如此，文王大警，走门外，行至（2449）僻，吐之于地，其肉尽化为兔儿。

太公与散宜生金千镒，求天下珍物，以免君之罪。于是，得犬戎氏文马，毫毛朱鬣，目如黄金，项如鸡尾，名鸡斯之乘。之九江，得大贝百冯。

散宜生受命而行宛怀、条涂之山。山有玉女三人，有黄熊，得之。因费仲而献之于纣，纣贪其币，大喜杀牛而赐之。

文王既出羑里，召周公旦筑为灵台。文王闻杀崇侯虎，归至酆，令具汤僄。

发启第二十六

文王才酆，召太公望，曰：“于乎！谋念灾。啻王猛极，秋罪不我舍，汝尝助予务谋，今我何如？”

对曰：“王其（677）修身，下贤惠民，以观天道。天道无殃，不可先倡。人道无灾，不可先谋。必见其殃，有见其灾，乃（678）可以谋。必见其外，有见其内，乃知其遂。必见其阳，有见其阴，乃知其心。必见其人，有见其亲，乃知（679）其请。行其道可至也。

从其门，门可入也。立其礼，礼可成也。争强者，争胜者也。全胜可得，全胜不斫（680），大兵无创，与鬼神通，美哉！

与民人同惠，同利相死，同请相成，同恶相助，同好相趋。毋甲兵而胜（681），母冲龙而功，毋渠詹而守。

大智不智，大谋不谋，大勇不勇，大利不利。利人者天下启之，害人者天下闭（682）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天下之天下。天下如遂野鹿（683），得之而天下皆有分肉。若同舟而济，济则皆同其利，舟败则皆同其害。然则，皆有以启之，无有以闭之矣。

毋取民者取民，毋取国者取国，毋取天下者取天下。取民者民利之，取国者国利之，取天下（684）者天下利之。道在不可见，事在不可闻，胜在不可知，微哉！

鸷鸟将鸷，卑飞翕翼。虎（685）狼将犾，弭耳固伏。圣人将动，必有愚色。维文维惠，孰为之戒？

弗观，恶知其极。今彼殷商，众口（686）相惑，䛑䛑默默，恬惔随意，好道无极，是谓毚文，亡国之声也。

吾观其野，草茅胜谷。吾观其（687）众人，群曲胜直。吾观其君子，众贱枉直，败法乱刑，上不知觉，亡国之则也。

太上好货，群臣好得（688）；太上好淫，群臣好乐（0994）。而贤者逃伏，其乱至矣。明发万物皆发，仁发万物皆利，兵发万物皆服（689）。

大哉！圣人之德，于乎独闻独见。乐哉！圣人（690）之愚，于乎维文维惠。”

大诛第二十七

文王问太公望，曰：“黄帝（752）不诛，如何？”

太公望曰：“不闻。昔柏皇氏、栗陆氏、骊连氏、轩辕氏、赫胥氏、尊卢氏、祝融氏，此古之王者也。未使民，民化；未赏民，民劝。此皆古之善为政者也。至于伏羲氏、神农氏，教化而不诛。黄帝、尧、舜，诛而不怒。古之不变者，有苗有之。尧与有苗战于丹水之浦，尧化而取之。尧德衰，舜化而受之。舜德衰，禹化而取之。”

文王曰：“然则其所诛者，如何？”

太公望曰：“匹夫而害家、百姓害诸侯者，诛之。诸侯强，为百姓诛者昌，为匹夫诛者亡。”

文王曰：“吾闻有苗雨血沾朝衣，是非有苗（0745）之妖耶？”

对曰：“上不象天而下不仪地，中不和民。”

文王曰：“有苗月蚀日断，三日不解，是非（1175）有苗之妖耶？”

对曰：“方不顺时，不供神祗，而篾弃五则。”

文王曰：“有苗三日不见日，是非有苗有妖耶？”

对（2228）曰：“恃河山之险，为政不善，非之尧舜。”

文王曰：“然则有苗何以亡？”

对曰：“有（0302）苗之居，文山在其南，衡山在其北，左洞庭之水，右彭蠡之水，建土险也（0789）。有苗是谓所（1040）有，数为乱。天命殛之，日妖宵出，雨血三朝，龙生庙，犬哭乎市，夏冰地坼及泉，五谷变化，民乃大振。高阳乃命玄宫，禹亲把天之瑞令，以征有苗。四雷诱祗，有神人面鸟身，若瑾以侍，搤矢有苗之祥。苗师大乱，后乃遂几。禹既已克有苗焉，磨为山川，别物上下，卿制大极，而神民不违，天下乃静。”

文启第二十八

文王问太公望，曰：“圣人何守？”

太公望曰：“于乎！何爱何穑，万物皆得；何穑何爱，万（691）物皆费。政之所施，莫知其化；时之所在，莫知其移。圣人守此，而万物化，何穷之有（692）！

圣人恭天静地、和人敬鬼，终而复始，优之游之，展榑而求之。求而得之，不可不藏。既已藏之（693），不可不行也。既已行之，勿复明之。天地不自明，故能长生。圣人弗复明，故名声彰。

古者聚人（694）为家，聚家为国，聚国为天下。分而封贤，以为万，名曰大。

别其政，政教稍变，法俗不同，群曲曲化，变于刑容（695），万国不通，各乐其所，民忧下止，名之曰大定。

于乎！圣人务静之，愚人务政之。愚人弗能政，故与（696）民争生。上劳刑繁，民忧尚流，上下不安其生，累世不休，名之曰大失。

天下之人如流水，障（697）之则止，启之则行，动之则浊，静之则（698）清。于乎神哉！圣人见其所始，则知其所终矣。”

文王曰：“静之奈何？”

太公望曰：“天有恒刑，民有常生，与天下同生，而天下静矣。太上因之，其次化之。夫民化（699）而从政，是以天无为而成事，民无以予之而自富，是谓顺生。以此角，圣人之（700）德也。”

文王曰：“公言乃协予怀，夙夜念之不忘，以用为常。”

争权第二十九

文王在岐周，召太公望，曰（757）：“今争权于天下者，为之奈何（759）？”

太公望曰：“先人。人与地称，则万物备矣。今君之位尊矣，待天下之贤士，勿臣而友之，则君以得天下矣。”

文王曰：“无，地小而民寡，吾何以得之？”

太公望曰：“可（710）。天下有地，贤者得之；天下有粟，贤者食之；天下有民，贤者收之。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也，莫常有之，唯圣人取之（711）。夫以贤而为人下，何人不与！以贵从人曲直，何人不（712）得！屈一人之下，则申万人之上者，唯圣人而后能为之。”

文王再拜，曰：“余闻在顺时，曰唯天唯人，申申在（764）时，信乎？”

太公望曰：“天当逆而化，人当瞿而立。”

文王曰：“何涂之从？”

太公望曰：“从上涂，往而（765）毋顾。上涂不远，戒之毋反其往（766）。上涂远矣，戒之毋不终。”

文王再拜（763），曰：“何以取人？”

太公望曰：“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以地取人，谓之（746）众。以死取人，谓之勇。以物取人，谓之备。以禄取人，谓之交。以义取人，谓之友。友之友谓之朋，朋之朋谓之党，党之党谓之群，群党朋友皆（747）臣民也。”

文王曰：“善。请著之金板。”于是，文王所就而见者六人，所求而见者七十人，所呼而友者千人。

文伐第三十

文王问太公望，曰：“文伐之法，奈何？”

太公望曰：“凡文伐，有十二节。一曰因其所喜，以顺其志，彼将生骄，必有好事。苟能因之，必能去之。

二曰亲其所爱，以分其威，一人两心，其中必衰。廷无忠臣，社稷必危。

三曰阴赂左右，得情甚深。身内情外，国将生害。

四曰辅其淫乐，以广其志。厚赂珠玉，娱以美人。卑辞委听，顺命而合。彼将不争，奸节乃定。

五曰严其忠臣，而薄其赂。稽留其使，勿听其事。亟为置伐，遗以诚事。亲而信之，其君将复合之，苟能严之国乃可谋。

六曰收其内，间其外，才臣外相，敌国内侵，国鲜不亡。

七曰欲锢其心，必厚赂之，收其左右，忠爱阴示，以利令之轻业，而蓄积空虚。

八曰赂以重宝，因与之谋，谋而利之，利之必信，是谓重亲。重亲之积，必为我用，有国而外，其他必败。

九曰尊之以名，无难其身，示以大势，从之必信。致其大尊，先为之荣，微饰圣人，国乃大偷。

十曰下之必信，以得其情，承意应事，如与同生。既以得之，乃微收之，时及将至，若天丧之。

十一曰塞之以道，人臣无不重贵与富，恶灾与咎。阴示大尊，而微输重宝，收其豪杰；内积甚厚，而外为之阴；内智士使图其计，纳勇士使高其气；富贵甚足，而常有繁滋。徒党已具，是谓塞之。有国而塞，安能有国。

十二曰养其乱臣以迷之，进美女淫声以惑之，遗良犬马以劳之，时与大势以诱之，上察而与天下图之。

十二节备，乃成武事。所谓上察天，下察地，征已见，乃伐之。”

顺启第三十一

文王问太公望，曰：“如何而可为天下？”

太公望曰：“大盖天下，然后能容天下；信盖天下，然后可约天下；仁盖天下，然后可以求天下；恩盖天下，然后王天下；权盖天下，然后可以不失天下；事而不疑，然后天下恃。此六者备，然后可以为天下政。

故利天下者天下启之，害天下者天下闭之；生天下者天下德之，杀天下者天下贼之；彻天下者天下通之，穷天下者天下仇之；安天下者天下恃之，危天下者天下灾之。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唯有道者得天下之。”

三疑（709）第三十二

文王问太公望，曰：“余欲功三疑，恐力不能（701）攻强、离亲、散众，为之奈何？”

太公望曰：“因之，慎谋用财。夫攻强必养之使强、衰盈使张。太强必折，太张必缺。攻强使强，离亲以亲，散众因众。

凡谋之道，周微为主。挚以事（702），啗以利饵，争心乃起，其亲乃止。欲离其亲，因其所爱，与其宠人。予之其所欲，示之所利，因以疏之，毋使（703）得志。彼贪利甚喜，遗疑乃止。

凡攻之道，必先塞其明，而后攻其强、毁其大。除民之害，淫之以色，啗之以利，养之以味，虞之以乐，宠之以誉。既离其亲，必使远民，勿使知谋，扶而入之（704），莫觉其意，然后可试。敬之才，施惠（705）于民，必无爱财。民如牛马，数餧食之，从而爱之。

心以启智，智以启财，财以假众，众以假贤（706）。假则有假（707），贤之有启；假则有假，以王天下（708）。”

有命第三十三

武王问太公望，曰：“贫富岂有命乎，将埋不得其意？”

太公望曰：“为之不密。密而不富者，盗在其室。”

武王曰：“何谓（2332）盗也。”

太公望曰：“计之不熟，一盗也；收种不时，二盗也；取妇无能，三盗也；养女太多，四盗也；弃事就酒，五盗也；衣服过度，六盗也；封藏不谨，七盗也；井竈不利，八盗也；举息就礼，九盗也；无事然镫，十盗也。取之，安得富哉！”

论将第三十四

武王问太公望，曰：“论将之道，奈何？”

太公望曰：“将有五才十过。”

武王曰：“敢问其目？”

太公望曰：“所谓五才者，勇、智、仁、信、忠也。勇则不可犯，智则不可乱，仁则爱于人，信则不欺人，忠则无二心。

所谓十过者，将有勇而轻死者；有急而心速者；有贪而喜利者；有仁而不忍于人者；有智而心怯者；有信而喜信于人者；有廉洁而不爱人者；有智而心缓者；有刚毅而自用者；有愞心而喜用人者。

勇而轻死者，可暴也。急而心速者，可久也。贪而喜利者，可遗也。仁而不忍于人者，可劳也。智而心怯者，可窘也。信而喜信于人者，可诳也。廉洁而不爱人者，可侮也。智而心缓者，可袭也。刚毅而自用者，可事也。愞心而喜用人者，可欺也。

故兵者，国之大器，存亡之事，命在于将也。将者，国之辅，先王之所重也。故置将，不可不审察也。

故曰，兵不两胜，亦不两败。兵出踰境，不出十日，不有亡国，必有破军杀将。”

武王曰：“善哉！”

选将第三十五

武王问太公望，曰：“王者举兵，欲简练英雄，知士之高下，为之奈何？”

太公望曰：“夫士外貌，不与众情相应者十五。有贤而不肖者；有温良而为盗者；有貌恭敬而心慢者；有外谦谨而内无恭敬者；有精精而无情者；有湛湛而无诚者；有好谋而无决者；有如果敢而不能者；有悾悾而不信者；有恍恍惚惚而反忠实者；有诡激而有功効者；有外勇而内怯者；有肃肃而反易人者；有嗃嗃而反静悫者；有势虚形劣而出外无所不至、无使不遂者。天下所贱，圣人所贵。

凡人不知非，有大明不见其际，此士之外貌不与众情相应者也。”

武王曰：“何以知之？”

太公望曰：“知之有八征。一曰征察，问之以言，观其辞；二曰穷之以辞，以观其变；三曰与之间谍，以观其诚；四曰明白显问，以观其德；五曰使之以财，以观其贪；六曰试之以色，以观其贞；七曰告之以难，以观其勇；八曰醉之以酒，以观其态。八征皆备，则贤、不肖别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