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中开始就不是个漂亮女孩,青春期的时候,梳大背头,黑框眼镜,长期暴食脸大下巴又宽,抬头是抬头纹,低头有双下巴。把自己框在比自己大一号的校服里,讲话不敢正视对方,自卑到骨子里。
深居文科班班级里白幼瘦女孩像割韭菜,一茬一茬永远割不完。青春期居于一个懵懂状态,脸好看标签会是心地善良。不善交际加不好看似乎是条死胡同,从来只有暗恋的人。高中淡淡地喜欢一个不太好看的男生,理由简单,他成绩单好看。碍于自己相貌常常说话忸怩,结结巴巴,脸色跟试卷上的红墨水面红耳赤。
一眼就知道是喜欢,他的同桌问我需要帮忙吗。青春期总想擦出点火花,点点头。结果是失败,他对同学淡淡的说了句:小姑娘各方面挺好,就是长得太磕碜了。
这句话对于十五岁的我侥幸又窒息,庆幸自己没亲口表白,把这句话堵塞在呼吸道:你是个丑女孩。
这种痛不是撕碎了伤口看脉搏看血肉分明的痛,是像溺水,在水里扑腾,抓不到悬浮物,越挣扎越呼吸困难。
变美于是开始减肥,五个月,跑步节食,瘦了二十斤。发现覆盖在校服底下的脂肪剩下肋骨,剩下根根分明的血管。但高三一种莫名的压力常常扰得我喘不过气,又被暴食症吞噬,它比我更厉害一筹,像洪水猛兽地吞没,水肿、停经、过敏,从未消停,常常干脆破罐子破摔坐在地上像一只饕餮,食不知味。吞下食物便跟打开掩饰呕吐声的水龙头一样,齐齐地哗哗地吐起来。
女孩的爱美之心人人皆有,毕业之后开始戴隐形眼镜,买裸色口红,裁了自己快两年的长头发。似乎把从前的自己忘却。因为暴食症后遗症,人胖瘦脸都浮肿,看上去像比例不协调的女孩,到现在无论怎么打扮,别人仅会给我贴上“可爱”的标签。
可爱是一个模糊的名词,正好形容一个没有攻击性,无棱角的女孩。当一个人不够漂亮时,用可爱夸奖正好;当要用来掩饰不够内心标准时,用可爱标榜正好;当她胖嘟嘟不是意中人的时候,从嘴边飘忽出一句,她呀,挺可爱的敷衍正好。
大一我恨透了这个词,它似乎是一座磐石,一次次把我击倒在地,我用正红色口红,收起粉色衣服,不在公共场合表现出自己的稚嫩与无知。磐石还是一次次把我骨折,把我撞得头破血流,最后把我碾压,但是不亮起最后的白旗,只要我的手臂能动,还是吐着血喊:再来!再来!
再来是大直径美瞳加上贴身显瘦衣服,似乎对生活是一种近乎讨好的姿态。
变美大二有一道概率论题,一个人进行射击训练,已知他每次击中目标的概率为0.02,现在独立射击400次,至少击中两次目标的概率。答案是是0.997,解析说这一事实说明,一个事件尽管它一次试验中发生的概率很小,但是只要试验次数足够多,那么这一事件的发生几乎是肯定的,这也告诉人们绝不能轻视小概率事件。
我们常常会失败,偶尔会成功。
置身于一个以瘦为美的时代,讲出来环肥燕瘦这个词,只有瘦的人能摆出有利证据。舆论与讥讽背负在身上太多了,多少次手握拳头,指甲嵌入掌心呈现四个月牙状,最后还要鼓励自己,胖胖的多可爱。接着大大咧咧地接受玩笑,假装不在乎。事实上哪个女孩不想要漂亮的一生,不被诟病,站在阳光里。现在被同学拿起来一个胖女孩的军训照片,对我说:好像高中时候的你喔。
看起来似乎年代久远,事不关己,但还是心尖一颤,那个穿军训服的女孩不是我,最好也不像我。
是和解不是妥协。十九岁还是满是可爱的标签,没有确切的漂亮二字。坐在变美的分割线上,两边张望,一边满目琳琅,一边平淡安宁。在围墙底下有许多人,围墙里面的人想进来,围墙里面的人想出去,比我挣扎的人一抓一大把。
很多时候都想从断垣残壁上投向安宁的一方,但只有女生了解其中的风起云涌,被标签被拿出来玩笑,需要多强大的内心。能写出来的黑暗也算得上体面,一些更具有悖论的邪恶想法,溃烂在心里就好了。
偶尔胖点的时候会去跑步,人群大部分是消瘦,小部分大腹便便,拖着沉重步伐,呼吸困难,后背浸湿一大片。不清楚是不是小部分人成了大部分,还是中途喊停,退出了变美的路途。
瘦不是唯一衡量变好的砝码,只是见过太多女孩因为厚重的脂肪包裹住自己的勇敢,踟蹰着徘徊着。他人的评价变成定时炸弹,投一个退后一步,被轰得一片狼藉,满目疮痍,渐渐成长为扭曲怪小孩。
而我呢,争取在四十岁之前不被三高压倒,不满脸横肉的对着家人大呼小叫。可以被说可爱,但是绝对不向可爱妥协。追求美,迎合自己的审美,丑就丑得心安理得,丑就丑的理直气壮。但还是希望你们能够勇敢一点,笨拙地试错,裸色口红,网红爆款又怎么样,一蹴而就那么难。而我们能做到的善良,就是不去议论非非曾经像我们的他人,沉默也是善意。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