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刘
五
“俺老刘躲在树杈上等了半天,那马儿踏着碎步总算来了。天已经擦黑,月亮亮堂起来了,俺就在这亮月下瞧见马背上伏着一个人,就像是个死人样儿,两条胳膊垂在马脖子两边,随着马的碎步子摇晃。俺来不及细想是咋回事,跳下大松树就一把拽住马笼头,那是一匹母马,倒也不吭声儿,就乖乖被俺拉住。俺板开那人的肩膀,他的头就耷拉下来,趁着月光一瞅,一个年轻的后生,灰色的长衫,腰里鼓鼓囊囊的系着个包袱,头戴一顶黑灰的缎子瓜皮帽儿,俺见他牙关紧咬,面色蜡黄,就知道这后生一定是日头下赶路中了暑气,俺,俺就连抱带拉地把他弄下来,拖进林子里,解了他领口的扣子,往他紧闭的嘴里塞了几丸俺贴身带着的诸葛行军丸,拿着水壶的嘴儿撬开他的门牙,咕噜咕噜灌了几口水......后来......后来.......”捕快刘说到这儿,停顿了下,那李二的嘴巴还在蠕动,却没有了声音。而座位上的许世昌,这时皱紧了眉头,若有所思。良久,那捕快刘又说话了,这次的声音却微弱许多,怯生生的。
“......后来......后来我回到路边,把那枣红母马牵进林子,和我的马儿拴在一起......月光下我看那后生还是昏迷不醒,就......就看到那后生腰里鼓鼓囊囊的包袱了......俺,俺拍拍那后生的脸,还是叫不醒,便一把摸到那鼓鼓的包袱上......跟俺想的一样,包袱里是几十个银锞子,摸上去,大大小小都有,总有那么三五十两......俺......俺心动了.....哎......心动了呀,俺想,神不知鬼不觉解下他的包袱,再把他弄到马背上去,给那马儿一鞭,只管让它朝着县城走去......俺......想定了,便伸手在他后腰,去解那包袱的结......那结系得很紧,我解了半天解不开,便随手拔出我那把藏在靴页子里的短刀......这短刀可是俺刘某擒贼的秘器,有一次......哎......不说了不说了......俺就用这短刀,想要割开一面的包袱皮儿,不想那后生此刻忽然醒了过来,他挣扎着往后退,按着自己腰上的包袱直叫唤,喊救命,叫得那林子里的老鸹都扑棱棱的飞起来......俺连忙扑上去按住他的嘴,说是俺救了他的命,那后生死也不信,拼命挣扎,一只手死命掰开我按住他嘴巴的手,他叫喊了一句直把俺吓丢了魂,你们猜他喊什么来着......他喊,捕快刘!捕快刘!你怎会干这谋财害命的事.....一边拼命拿脚踢蹬俺.....俺想不到这后生竟然认得,这下,这下只有......俺来不及多想,头脑里都是浆糊,俺就......就一把插进那后生的脖子窝里.....”
“......那血,立刻咕噜噜地标出来,他拼命地挣扎,踢腾,踢腾一下,那血就喷一阵......喷得我胸口和下巴上都沾满了血沫子......俺使劲摁住他,捂着他的嘴不让他死命叫唤,刀把上加着力道,俺......俺竟然听到自己嘴巴里冒出这样的话——你个贼......贼......”捕快刘越说越慢,越微弱,但却是整个茶馆清晰可闻,大家伙儿入定一般听着,鸦雀无声。这时,只见一只毛绒绒黑黢黢的大蜘蛛,从房梁上跌下来,正落在李二那诡异的脸上,沿着下巴向上往脑门儿上爬,李二兀自睁着黑洞洞的眼睛,一动不动,竟然毫无知觉。
原本眉头紧皱的许世昌听得心惊肉跳,马虽然不像是自家的马,可是捕快刘嘴里的那个后生............内心满腹狐疑,这满头的虚汗就涔涔而下,胯下的睾丸一阵急剧地收缩,一种大祸临头地感觉朝他袭来,他呻吟着扶住桌面。一旁的钱掌柜急忙一把托住他的胳膊,刚想询问,只见许世昌面色苍白,用虚弱的眼神看着他,摆摆手,示意没什么大事,钱掌柜正想说什么,只听到柜台上的李二忽然掩面而泣,呜呜呜的哭泣声,像从几十丈深的井底传来,震得听者心里发毛,房梁上越聚越多的蜘蛛三三两两跌落了下来。
“......俺使劲摁住,腿夹着他的腿,不让他踢腾......那后生慢慢不动弹了,原来僵硬的腿儿,忽然就像放了气的猪尿泡,软塌了下来......”
“俺坐在那后生的尸首旁,好半天动不得,俺擒过大盗,杀过湖匪......从不曾软得爬不起来......半晌,俺的魂儿回来了,这不,还有那一叶水上漂等着爷去收拾呢,俺鼓起劲儿,把那后生拖进林子深处,用短刀草草刨了个坑,埋了,哦,对!俺解开了那后生背后的包袱结,把那一包袱的银子绑在俺自己腰里......这一通下来,累得俺气喘吁吁,这才想起来,晌午到现在,还空着肚子......”
“俺急忙去找俺的马,取那马搭子里的干粮,不想,我那马儿前腿搭在那后生的枣红母马背上,那母马被拴着,轻轻嘶叫着,挣脱着,被俺那马压着做那畜生之事......俺被那畜生气得跳脚,只得走出林子,想去那湖水里洗洗满脸的血污,正在此时,俺忽然听到北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俺想,莫非是那一叶水上漂?这黑天里趁着月头赶路的,除了那姓叶的,还能有谁?一定是!俺精神一震,整了整衣裳,勒紧俺那背后的那口宝刀,一纵身跳上了路旁那棵大松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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