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白鹭姑娘 | 来源:发表于2020-09-06 12:33 被阅读0次
    图|白鹭

    文|白鹭 

    本文由我父亲口述,我本人亲自撰稿,发生在我身上的真实故事。

    去年,我在网上看到一个凉山藏族小女孩写的一篇题为《泪》的文章,文章里的一句话,戳中了我的泪点:“当我做好饭去叫妈妈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一个四年级的学生写出这样的文章,从简单的文字里读出了小女孩历经沧桑洗礼的淡定。心底有泪的人,并不一定真的有泪,但心底无泪的人,却一定是在黑暗中期待了光明很久。

    1.

    1996年的深秋,滇东南大地上气温已开始骤降,一场雨后,更是平添了几分寒气,镇上四队的老队长家老两口正在地里忙活着。

    地埂子边上铺着一张白色的肥料口袋,口袋上有一个小女孩正在呼呼大睡,这个睡觉的女孩便是老张的孙女,不过七八个月,原本红润的脸蛋被太阳晒得黑黝黝。

    待日落西山,老张老两口便要收拾干活的工具准备回家做晚饭,老张的妻子头发已开始花白,但步子矫健,立马从箩筐里拿出了被子,把正在熟睡的孙女抱起来甩在了背上背起来。

    伴着晚霞,老两口一前一后走在田埂上,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刚回到家,老张便听邻居说,今天他们老两口不在家,老张的儿子阿永回来过。

    听说儿子回来又悄悄走了,老张心里气不打一处来,随即破口大骂。

    老张的妻子则在一旁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劝导着老张:“算了,骂了有什么用,终归是自己的孩子。”

    这样的生活,已经伴随着老张夫妻将近半年了,儿子阿永离了婚就出去省城打工了,丢下七个月大的孙女让他们老俩口带,可孙女本来就是早产,身体瘦弱,夜夜吵得不可开交。

    这也让朴实的老张夫妻无可奈何,孙女的医药费和营养费成为横亘在老俩口面前的一个具大“难题”。

    一次次的通过熟人捎信去给儿子,可儿子就是不肯回来。

    天气干旱,眼看庄稼颗粒无收,二老愁上加愁。

    图|白鹭

    2.

    时间很快就到了1997年,孙女也学会走路,还咿呀咿呀的叫着“爷爷奶奶”,二老在艰难的时光中感受到了小孙女的可爱,下决心一定要把孙女抚养长大。

    儿子的杳无音信已经让二老失望透顶,原以为就这样平平静静的拉扯着小孙女长大度日了,谁知儿子居然回来了。

    而儿子的回来却掀起了一场血雨腥风。

    老张妻子在院子里逗着小孙女玩,阿永鬼鬼祟祟的从大门口进来,把老张支出去,“爹,你出来,我有事和你商量。”

    老张严肃的走出去,问道:“臭小子,你又想打什么鬼主意。”

    阿永假意讨好老张:“爹,我这不是看你和我妈每天带那拖油瓶那么辛苦嘛,想给你俩放松放松。”

    精明的老张立马反应过来了,气不到一处来:“那是你自己的亲骨肉啊,你竟如此狠心。”

    说罢,立马拿去边上的扫帚一个劲的朝儿子打去。

    阿永一边躲闪,一边连声求饶:“爹爹,我这不是这个意思啊,你就不能听我说完。”

    老张立马跑进院子里,对老伴说:“不行了,这臭小子要打咱这小丫头的主意了,你赶紧带孩子到村外大姑娘家躲躲。”

    老伴对这个小孙女已经带出了感情,听罢,又惊又急,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儿子阿永和邻村的陈勇拎着一些小孩子吃的糖果进了院子。

    陈勇的父亲以前是生产队的队长,和老张有过交情,所以,陈勇对老张是非常客气的,又是递烟,又是赔笑。

    “叔,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这不昆明有一对夫妻啊,常年不育,委托我在乡下帮他们找个孩子,我就琢磨着阿永不是还年轻嘛,以后还要再婚,你们也老了带孩子也辛苦…”

    他还没说完,老张就把纸烟给灭了,“亏你们想的出来啊,这是自己的亲骨肉啊!”

    说罢,老张瞪着眼对阿永说:“要把孩子送人,除非我死,不然没门。”

    3.

    老伴在一旁抹着眼泪,一边哭,一边骂着自己的儿子不争气。

    趁老张在和他们争吵之际,老张妻子背起小孙女去了大姑娘家。

    大姑娘家在邻村的坡头上,要走三里路。已是年过六旬的她在路上歇了好几次,想到这次又要叨扰大姑娘了,老张的妻子心底就不好受。

    大姑娘这些年也吃了不少苦,虽然嫁到婆家十几年,但日子也不好过,家里有个处处苛刻的婆婆和小姑子,大姑娘一天学堂都没有上过,连续生了三个孩子都夭折了,身体也不好,平日里还要被欺负。

    这次又把小孙女带过来,指不定她婆婆又会捅出什么“幺蛾子”。

    没办法,可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可爱的小孙女被自己那不是人的儿子送到外地去,这孩子命苦,小小年纪就没有了妈,实在是不忍心让她再颠沛流离。

    到了大姑娘家,老张妻子敲开了女儿家的门,是大女婿开的门。

    “妈,来了,快快快,进屋坐。”大女婿客气的说道。

    看着满头大汗的母亲,大姑娘兴冲冲地问道:“妈,咋滴了,咋这着急,是不是小丫头她妈回来了。”

    “她妈管都不管还回来,是你弟弟阿永回来了。还打算把你这小侄女卖到昆明去。”

    “啊,这丧尽天良的东西,都说虎毒还不食子呢,这臭小子他是大义灭亲啊。”大姑娘气愤地说道。

    大女婿放下手里的烟筒,对老张妻子说道:“妈,这几天你就在我这待着,哪里也别去,等风声过了又回去。”

    老张妻子哽咽着点头。

    大女婿转身进屋里,拿起平日自己挑烟叶的扁担,兴冲冲的出了门,嘴里念叨道:“今天非得治治他。”

    老张家门口早已聚集了很多人,村里的人都闻讯赶来了。老张把村支书老陈也叫来了,儿子阿永执意要带走小孙女,那对不会生育的夫妻并没有露面,只是委托他们的一个远房亲戚来谈判。

    这个所谓的远房亲戚手里带着一份领养合同,老张也不识字,但对方应该是知识分子,他说那对夫妻就在车站门口等,只要这边谈妥了,立马就坐车带小孙女离开。

    村支书瞥了一眼自己的儿子陈勇,嘴里低声骂道:“我说你瞎掺和什么啊,买卖婴儿是要犯法的,难道你不知道吗?”

    陈勇低着头坐在一边,脑壳都快插在裤腰里了,老陈当着众人的面问阿永:“你自己想吧,如果是真的不想要这孩子了,也随你,但是咱还是要走法律程序。”

    “叔,你看我爹妈也老了,这孩子身体又不太好,以后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钱,我一一个人在外面风餐露宿的,她跟着我也受罪,所以我这才寻思着给她个好的归宿。”阿永红着眼说道。

    “这么说,这孩子你确定不要了。”老张老泪纵横地反问儿子。

    “带她走吧,就当从来没有我这个父亲。”

    那个陌生男子立马把包里提前准备好的印泥和纸笔掏出来,只见合同上赫然写着:“此生此世不能相认。”

    阿永一咬牙,签下了字,正在要按手印的时候,老张大女婿扛着扁担飞奔而来,把阿永推倒在了地上:“你是不是脑子发热了,哪有这样做父亲的,今天你要是按了这手印,有你好果子吃。”

    “今天我替小丫头做主了,他这不成气候的爹不要,我来养,大伙都散了吧,孩子我们不送人,她能养大更好,我都会尽全力。”

    听完大女婿的这番话,老张高兴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拉着女婿的手久久不想放开。

    4

    那个陌生男子悻悻的离开了,老张老伴听说“人贩子”走了,开心的把小孙女背回家了,在她的意识里,只有那些外地人走了,这个家对小孙女来说才是安全的。

    在大女婿的支持下,老俩口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小孙女抚养长大。儿子阿永连夜就去了省城,老俩口也指望不上他了,只能任由他去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小孙女一天天长大,也越来越懂事,正值盛夏,老俩口在地里拔草,就把她放在田埂上,她玩累了就睡一会,睡醒了老张就把从家里带来的井水喂她喝。

    这样平静的日子一直到1998年,离家三年的儿媳突然出现在街头,到处打听小孙女的境况,老俩口提前听到风声,说是儿媳打算将小孙女带到上海去。

    老俩口一辈子没有出过远门,上海对他们来说是很远的远方,如果孩子让这个女人带去了,那想见孩子就很难了。

    再说这个女人本性并不纯良,在嫁儿子阿永之前,已经结过一次婚,和前夫本来相处得很好,但很突然的一天,她前夫居然喝农药死了。死因动机至今连警察都没有调查出来,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儿子阿永,认识一个月就立马结婚。

    有传言是儿媳杀了前夫,也有传言说那男的死前曾和儿媳有争吵,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所以也就不了了之。

    次日,天刚亮。儿媳果然站在家门口,对着老张说:“爹,你给我看眼孩子,我就只看一眼。”

    “当初是你狠心不要的,你忘了你把这孩子衣服都扒光了扔在烤烟房旁的,能活在今天也算是这孩子命大了,你还有脸说。”老张气愤地说道。

    气归气,但她毕竟是孩子的母亲,老张招呼妻子把小孙女抱了出来,儿媳立马一把抢过去,看着熟睡的孩子,竟蹲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我可怜的儿啊,妈妈也是没办法,我走投无路了。”

    这一幕被老张的大儿媳看到了,她背着一大袋玉米从门口路过,“哎呀,我以为是哪里的贵客,你还有脸当她妈啊,因为你这丫头半条命都快没了,你配当母亲吗?”

    原来,儿媳与儿子阿永离婚的那天,居然发了疯似的把整个家都砸了,她把她娘家的哥哥弟弟都叫过来,像一群“强盗”一样把该拿的东西都拿了,甚至把小孙女穿在身上的衣服都扒光。

    火辣辣的太阳,就算大人赤脚走在地上都会觉得滚烫,而她却把自己的孩子全身都扒光,重重的砸在地上,小孩子被烫的哇哇大哭,老张大儿媳实在看不过去了,转身回家将自己儿子的衣服拿来给孩子穿上。

    全村的人都来围观,大家都在指责她,可她却头也不回地走了,老张瘫坐在地上,对她说:“人在做,天在看,你这么做,总有一天会遭报应。”

    所以,对于这一次儿媳的突然回来,老张夫妻是很警觉的,她说不定是有什么“诡计”。

    最终,老俩口从儿媳手里抢回小孙女,为保小孙女周全,老张又命令妻子赶紧把小孙女送到大姑娘家去,等儿媳去上海了再把孩子带回来。

    老张捂着胸口咳了几声,无奈地说道:“这都什么事啊,小孩子是无辜的,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

    几个月后,老张从朋友那里得知儿媳已远嫁上海郊区,听说她嫁的丈夫刚死了老婆,留下了一个女儿,再后来她又了生了个儿子。

    自1998年离别后,儿媳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也没有再问过小孙女的一切。家里暂时恢复了平静。

    2000年,阿永经人介绍认识了邻村同样离婚的杨兰,在媒人的撮合下,两个人很快就组合成了半路夫妻。杨兰不喜欢小孙女,平日里也不管不问,不打不骂。

    倒是杨兰的女儿对这个小妹妹很喜欢,经常给她扎漂亮的辫子,喜欢抱着她出去玩。转眼,小孙女也上幼儿园了,老张老两口也轻松了很多,只需要下午六点去接小孙女就好了。

    老张小女儿家的孩子和小孙女一样大,小名叫佳佳,上一年级,阿永家的在幼儿园,老张下午去接孩子的时候总是先接完佳佳再接小孙女。

    老张左手拉一个,右手牵着一个。路人纷纷投来赞许的眼光,都说老张好福气,以后这俩孩子一定孝顺。尤其是小孙女平日里很懂事,老张根本看不到她的悲伤。

    一个很平常的午后,老张刚接完小孙女回家,就在院子里砍柴,小孙女在客厅里玩,谁知,一声哭喊把老张吓得赶忙起身去看。

    原来,是被杨兰扇了一个耳光子。老张妻子也闻声而入,看着哭泣的小孙女连忙把她搂在怀里。

    “好孩子,你跟奶奶说这个坏女人是不是打你了。”

    小孙女一边哽咽着一边说道:“我看到房间里面有一个叔叔,我只是问他是谁,她就打了我一巴掌”。

    “听到没,小孩子是不会骗人的。杨兰,你的那些事我们也无权过问,但小孩子是无心的,你打狗也得看主人。”老张说道。

    “我自打进这个家,看到她我就烦。”杨兰怒火中烧。

    这孩子在她眼里就是一个拖油瓶,虽然生活不用她管,但每天都会盯着她看,她对这个孩子始终不能视如己出。

    阿永的第二段婚姻渐渐地也走向了终点,他与杨兰协议离婚。他把这一切都归咎为是女儿的原因,因为女儿是个拖油瓶,才让他婚姻不幸福,可爹妈又阻止他送走,他对孩子非打即骂。

    有一次居然把孩子丢在荒山里饿了一天一夜,还好遇到同村大姐把孩子给带回来,还有一次因为起床的时候,孩子叫了一声爸爸,他听着心烦,就把孩子一脚踢到了阳台下面,下巴缝了十几针。

    这些零零散散的破碎记忆都让孩子的童年笼罩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2012年老张撒手人寰,2013年老张大女婿也突然离世。

    对他们来说,自己的力量也只有那么多了,在十几年的时光里他们也一直尽自己的能力护孩子周全了,可未来的路还得她自己走。

    2018年春节,阿永对女儿主动承认错误,讲述了自己那些年犯过的错,但孩子的成长却再也不能复制和重演,只能希望她自己慢慢释怀那些苦痛的经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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