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陌生人的来信（4）

一个陌生人的来信（4）

兄弟，很久没给你写信了。一直没收到你的回信，估计你还是想不起我到底是谁。没关系！听说你最近一年一直都在看雪漠的书，很好！看完了，看懂了，自然会想起。等你想起来的时候也就不必给我回信了，那时候我们会常在一起，再也不分离。

之前的几封信都是说你的童年，现在说说你的老年生活吧。不是我走极端，不按逻辑出牌，而是古人有云：执其两端而用其中。说你的童年，是想你明白过去的荒唐，当然也想你记住那些美好的东西。现在再给你描绘一下你未来的老年生活，是想你更清楚知道你或向往或无奈的未来。两头都搞明白了，你自然懂得如何过好当下。

不管你愿不愿意听，我实话告诉你，你的老年生活将会非常凄苦。不过你也不必丧气，毕竟你还有老年，很多人半途夭折，连自己的一根老毛都没碰着就挂掉了。从这一点来说，你还是非常幸运的，知足吧。

说什么？你不相信？你信也罢不信也罢，在你还在慢悠悠地浪费眼前的光阴，自认为等你老了就怎样怎样的时候，我就去到你老的时候亲眼看过。那时的你还是和现在这样信誓旦旦，虽然你不再张狂，不再心高气傲，但你还是幻想着自己没那么快会死，说不定还能活过百岁呢！谁说不是呢？你现在不是常唠叨吗：啊！此生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如果按人类的平均年龄，我最多还剩二十五年……告诉你，等你到了七十岁，你肯定又会想，说不定我还能再活个二十五年，那时我才九十五……等你九十五岁的时候，你或许又想，再活五年也没问题吧？等你一百岁了，你还是会想再多活一年，一个月……哪怕剩下最后一口气，你还是会想要多一口气……

人啊，就是这样厚颜无耻。总以为自己要求的越来越少，其实还是那么贪婪和无知。

我知道你已经在构想着你退休后的生活，非常自信你到年老的时候，可以悠哉悠哉地看书写字，可以把弄自己的兴趣爱好，可以自力更生不给子女添负担，可以与世隔绝独自修禅……我该怎么说呢？还是把我亲眼看到的告诉你吧。

每天早上，你都会六点准时起床，因为你再也不能熬夜，也没那个能力熬夜。晚上十点之后你就扛不住了，早上六点你准醒，不醒你那老腰也睡硬睡疼了。洗漱一番，你要自己做早餐，别指望子女，他们不让你伺候就不错了。但你还是要吃饱肚子吧？谁帮你呢，老伴？估计她也这么想，不是你就是她，反正要一个人做。做就做呗，连早餐都不做，这把年纪你还指望能做什么？起码让自己觉得还有事可做，可以打发早上这一段寂静的时光。

这时候你会畅想年轻时睡懒觉的时光，多么惬意啊！你终于明白你父母为什么总骂你睡懒觉，因为你睡到大中午，两个老人家在家里多寂寞啊。但你还是羡慕年轻时候的懒觉，那觉睡得天昏地暗，喧嚣的梦境里绝不会有睁开眼后的冷冰和寂寞。于是你开始诅咒那些睡懒觉的年轻人，诅咒那静得令人发慌的早晨，诅咒自己为什么再也不能睡懒觉。你可能连自己也没有发现，老年人所特有的唠唠叨叨就是从一个你毫无察觉的早晨开始的，而这个早晨就是你想睡却再也睡不着的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