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26回,小红遇见怡红院的二等小丫头佳蕙(二等是我加的,因为好歹曹公还给取了个名字),两人有段对话:
佳蕙点头想了一会,道:“可也怨不得这个地方难站。就像昨儿老太太因宝玉病了这些日子,说跟着服侍的这些人都辛苦了,如今身上好了,各处还完了愿,叫把跟着的人都按着等儿赏他们。我算年纪小,上不去,不得我也不怨,像你怎么也不算在里头,我心里就不服……
在大观园里并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小丫头佳蕙,年纪应该不大,她居然能体验到“这个地方难站”,深感安身立命之艰难。
第9回《顽童闹学堂》,金荣和秦钟、铭烟等一帮人干了一架,大闹学堂,以金荣陪了不是收尾。金荣寡母胡氏知晓此事后说:
“若不是仗着人家,咱们家里还有力量请得起先生?……倘或闹起来,怎么在那里站得住?若是站不住,家里不但不能请先生,反倒在他身上添出许多嚼用来呢。”
由此可见,红楼中最底层的人要生存要生活,要站得住,颇是要费一番心思。
到了太太小姐们这里,站不站得住,同样也是一桩难事。千金小姐林黛玉,时时感受到来自周遭的压力。第27回《埋香冢飞燕泣残红》中著名的桥段《黛玉葬花》中写到: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可想而知,一年365天,无时无刻不暴露在风刀霜剑之中,这风刀是未知迷茫的将来,这霜剑是人多口杂、处处势利眼的冰凉。可见贵如千金小姐,在大观园里能站着,或者是好好站着,着实也是一个技术活。
黛玉毕竟是客居,难免有寄人篱下之感。那作为贾府嫡亲的孙女,又会怎样呢。在“惑奸谗抄检大观园”后,探春冷笑道:
“正是呢,有叫人撵的,不如我先撵……咱们倒是一家子亲骨肉呢,一个个不象乌眼鸡,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
敏探春尚且如此,懦迎春就更难了,连下人顺走她的攒珠累丝金凤,她都不敢过问,只好看《太上感应篇》,彻底躺平,以求自我安慰。小惜春更是自小少人关爱,形成了冷面冷心的性格,把自己锁进牢笼里,抱紧自己,求得安全感。
明面上看大观园花团锦簇,烈火烹油,姐妹们养尊处优,莺莺燕燕,诗词歌赋,美食华服,好不快活。实际上,却是暗流涌动,处处、人人都能感觉到“站”着的苦和来自四面八方他人的恶意。
如何才能“站”得好呢,非得有凤姐之泼辣强干、宝钗之温柔淡定、袭人之心思缜密、平儿之俏丽融通,才能够上讨老祖宗之欢心,下让众婆子们信服,在大观园里如鱼得水。
我们这些读者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虽然幸运地生活在相对自由、文明的现代社会,却仍然要面对生活中的种种不如意。我们如果能做到“坐看云卷云舒,静听花开花落”,保持一份平常心,想必已是很美好的事了。
天宽地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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