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得福爱着水花,勿庸置疑,他们心虽隔得近,但他们之间却隔着一个残酷的现实。
马得福是马家长子,性情敦厚,成绩优异,所以马喊水把全家改变命运的机会全部寄托在了马得福身上。这就注定他的人生背负着使命,能决定人生大半生的婚姻就不能由他所愿。
水花同样成绩优异,甚至在马得福之上,但女孩子的命在农村从来都是与男孩子不同的。水花聪明、能干、懂事,水花家也是指望水花能帮全家改变命运的,但他们不是指望水花吃上公家饭,而是嫁个有点家底的男人。待价而沽,永富是个不错的选择,他的父亲拍了板。
在现实面前,爱情显得太轻飘。她爱得福,但她不能逼得福娶她,因为她知道那对得福意味着什么,对得福全家意味着什么,她不愿拖累得福。所以她在婚前的一跑,没有与得福有任何沟通,只是不甘心就这么嫁人。但见到了得福前来抓同跑得宝、麦苗一行,而独独让她走,还塞了点路费让她跑远时,她想清楚了,得福是没办法娶她的。
虽然他们各自坚守,但最后都不得不为了自己在家庭中的责任背负自己的使命,这也许是他们早料到的,却不愿接受的现实。而水花与永富的婚姻,一跑一闹,让他们彻底认清了现实,他们不能为了自己而活,也没有办法为自己而活。
在穷困的家族面前,他们背负的责任像一座山一样,谁也不可能是自己,他们是别人的儿子、女儿、侄子、外甥……一大堆祖辈、内亲、外戚组成的网,把他们缚得死死的,他们每一个只关乎自己的行动,可能就会带来家族、村落之间的世仇。这就像某明星的私事,掀起的却是全网的风暴。
牵一发而动全身,自己循规蹈矩时,可能是最不受重视的那个,但只要有了一点自我,那可能带来的是整个家族的风暴,是家族几代人都恢复不了的精气神。
我们讨厌世俗,但活在世俗里的网里,谁又能免俗?在生存面前,爱情太过奢侈,也太过轻飘了。
爱情从来都是人生的锦上添花,并不是人的必需品,太穷的人不配拥有。我相信很多人一生都没有体验过爱情,而且绝对是大多数,可他们不是生活得好好的吗?
相对于这活着的大多数人,得福和水花是幸运的,他们体验过爱人也被人爱过的感觉。这份曾生根发芽的感情,没有在现实面前存活,但于他们两人,此生已是足够。因为他们知道,在任何时候,总有一个人会默默关注自己,并宽容自己,这在艰难孤独的人世,该是一份多么深刻的理解呀!该是一份多么坚定活下去的理由呀!
为着这份永不会失去的相知,水花义无反顾地踏进了她与永富的婚姻,义无反顾地照顾起了婚后因事故而瘫痪的永富,义无反顾地用一个女人柔弱的肩膀为女儿晓燕扛起了一个家。
婚后的水花每一次出镜,都会带给我强大的情感冲击,一个那么如花似玉的聪明女孩,就那么成了一个任劳任怨、踏实勤劳的妇女,对生活的一次次辗压,总是能笑着去面对。
或许在逃婚出去又决定回来后,她就打算接受现实,把从前的那个自己埋藏了。
麦苗想出去又怕错过得宝,水花劝她出去见见世面,她说,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你再眼巴巴地守着他,他也没法走进你的世界。如她和得福,不可谓不相爱,但家人会答应吗?他们逃得出吊庄,但逃得过世俗,逃得过对家人的愧疚吗?逃得过生存危机对人的辗压吗?
只有自己活好了,一切才会有更多可能。相比水花和得福,麦苗和得宝的爱情自由得多。麦苗是白校长的独生女,由于妻子早逝,白校长对女儿一直有一份愧疚,对女儿没有什么过高要求,只希望他幸福就好。而得宝从小调皮捣蛋,前有父亲对哥哥得宝的殷殷期望,对他的要求只是不要惹事生非就好了。
但人都有追求,得宝不愿在哥哥的光环下苟活,不要在父亲可有可无的眼光中被无视,然而,雄心撑不起理想,穷困出身的孩子没有起点、没有一技之长想快速一鸣惊人,必定会滑向危险的深渊。
所幸朶娃的失踪,迅速为他的激进堵了头,外出打工误入黑煤厂,又让他理解到人生并不好闯,彻底地回了头。麦苗在县长的劳务输出计划中进到福建电子厂,渐渐做到中层,面对各色追求者的诱惑,没有改变初心,最后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得福和得宝出生在同一个家庭,都有一段相似的少年爱情,但在现实面前却有着不同的结局。得宝一直怪得福抢走了全家的资源和老爸的爱,但他不明白在这份沉甸甸的爱后面,是残酷的家族使命和责任担当,容不得他有半点根不红苗不正,所以我们眼中的得福正义得有些迂腐,奉献得近乎虚伪,一点也不像一个真实的人。
其实这不是得福想要的,他也曾为自己抗争过,也想像得宝一样任性过,但父亲喊水对他的期望不允许他这样。得福所有的榜样行为都是父亲活着的唯一期望,他对得福的期望是有些孤注一掷的。我们可以想见,如果得福不如此,可能这个家将永无宁日。得宝虽不满父亲偏爱哥哥,但其实他是在哥哥对父亲退缩的庇护下,得以更自由的成长的。这样宽松的成长环境是许多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而得福所爱的水花,同得福一样,也是被家人寄以厚望的,说句实话,他们都是带着使命出生,又带着使命享受着父母之爱的。现在我们讲要无条件地爱子女,但是哪个穷苦的家里不祈望是一个文曲星、一个杨贵妃呢?
得福和水花都是不得自由的人,但在那个时代那些人身上,他们许多人都选择了屈服,接受命运的安排,承担起自己的家庭角色。我们不能说他们没有自己,不过他们的那点少年之气在一次次与家族和世俗的抗衡中,渐渐消散了。在严酷的家族命运之前,在惨痛的现实灾难面前,他们觉出了个人幸福的渺小,家族伤痛的沉重,所以不得不放下自我,做一个家族的人。
生而为人,自由并不容易。只有我们大多数人都能幸福的生活,对生存的威胁感不再那强烈,我们才更有可能能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在贫困之下,谈自由太过奢侈,但在自由之下,现在的爱情又似乎太过廉价了。时代一轮一轮的前行,新的辗压旧的,但那些旧时代不可复制的真情,却成为了旧时代永恒训下的伤痕,永远留在人们的记忆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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