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苏汉伟的意识是一种崩坏的显现。
他看到他痛苦,狂暴,对外界的一切充满破坏性。就像被写错了程序的战斗机器人,无差别的进行着破坏。
他要如何停下呢?
他看着束手无策的医生团队里冲出来一个矮矮胖胖的人,右手握着一根针筒,对着苏汉伟的手臂扎了下去,几秒钟后苏汉伟安静下来,他摘下口罩,露出圆鼓鼓的下巴,招呼护士把他抬上床去。
他在玻璃外看着,那并不是针管而是很粗的注射器,有诡异的浅蓝色液体从中流出,那时他明白了这不是普通的镇静剂,那这又是什么呢?
那个人穿着白大褂,从口袋里掏出一副眼镜带起,目光注意到了玻璃另一边的人。他向他点了点头,于是凌晨一点的主治医生室里。
“好久不见了,七号的某一个意识。我的编号是零号,与你交谈的意识名为尹景燮。”
他的手边摆着一杯咖啡,左侧堆着厚厚的检测报告。
“你见过我?”
尹景燮并不在意他冰冷的态度:“那自然是认识的,零号是特殊编号。你可以理解为团队里的医疗兵。”
“哦。”他没有问,似乎并不好奇。
“三号这样的情况是崩坏的开始。”尹景燮表情严肃,“我的药只能拖延一段时间。”
“他何时会醒?”
“你当问他何时会死。”
“什么意思?”他抬起头来
“下一次醒来时便是三号死亡的时刻,这是半人的弊端,没有血清,我们终究敌不过意识的排斥。”
“血清?”他复述。
“你这都不记得?不应该啊,你不是阿布选中的人吗?搞什么?”尹景燮推了推眼镜自言自语。
他还是沉默
“你就没有要问的?”
回应他的是房门被关上的声响,在寂静的凌晨一点,格外响亮。
“啊,他这是不相信我啊……”尹景燮抽出一张草稿纸来,随意得涂涂画画。
“就是这样他才会被选中啊。”不过一会儿,一堆杂乱无章的圆圈线条里出现了这样一句话。
“我倒希望他早点来问我,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尹景燮拿起桌子上一个蛋形摆件,那是一只闹钟,屏幕只有上半边,下半边有白色的塑料片覆盖,在塑料片的中心有九孔花纹,与柜子抽屉上的一模一样。
“还有四天。”
他从笔筒里抽出一只红笔,拿过桌角的日历,沉默地画上又一个叉号。
“要不我们直接去联系他吧?或者把我们知道的情报写下来。”草稿纸上又出现了这样一段话。
“联系他是不行的,虽然早死晚死都是死,但如果不能让他相信我说的,我的死就没有意义了。”
“所以还是想办法写下来吧。”
尹景燮抬头看了一眼办公室的监控,装作若无其事地收拾起自己的东西,背上背包,给房门落锁。他让自己尽量看起来平常地往医院外走去,从口袋里掏出耳机带上,随机播放起一些音乐。
安睡的城市的角落。
阿布……
半年前被他抓获的研究员的代号。似乎在他原本生存的地方,名字是最没有意义的东西。
我是他选中的人?选中了又怎么样呢?记得这些因果吗?
他没有打车,放任自己晃悠到城市的一座桥上,凌晨鲜有来往的车辆,夜晚的温度让他打了一个寒颤,脑子略略清晰起来。
零号。团队的医疗兵。
到底还有多少他不认识的半人游荡在社会上,他们又想做什么呢?
“我不会擅自离开这里。”
“为什么?”
“第一,化工厂还是存在的,那些高层只是销声匿迹,并没有放弃在社会暗处活动。如果被人知道我还活着,会比较麻烦。第二,除此以外我也没别的地方可去。第三,你还在这里,我怎么能走?”
“什么意思?”
“你是我带出来的人,也是旧事件中唯一记得全过程的人。你可是翻盘点诶,要这么轻易死了,我又何必花那么大代价保你的记忆?”
“你说什么??你保我的记忆?”
“不然你去问问啊,问问童扬,看看他记不记得七号是怎么死的。”
后来他找到冯卓君和高学成回来的那天单独问了童扬,对方竟然真的不记得。
“你说的话,我信了。”城市里不变的路灯,照亮着他脚下的土地。
“我见到了零号,但我不记得他是谁。”
“你保我的记忆,你又让我记得了什么呢?”
“如果你都记得,为什么如今的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人出事,无能为力呢?”
声音断了许久。
“我记得你说的化工厂,是伪装下的实验室,那里在进行半人实验,我就是在那里和童扬一起,成为了七号。”
“我们的意识被转移到半人专用的个体,这些个体是另外培养的,我们各自的身体被放进休眠舱,存在化工厂的地下。”
“我们只被允许在化工厂的范围内活动,我在那里待了将近两年,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孩子被送来,他们用了或长或短的时间,成为了半人。”
“苏汉伟和陈晟俊成为三号比我和童扬早大约四个月,零号告诉我,他的意识崩坏了。”
似乎得出了结论。
“难道是因为时间?他说没有血清我们都会这样,血清是什么?他说我应当记得的,可是我并没有这段记忆。”
那边终于有了回应,阿布坐在书桌前,电脑里反复回放着火锅店伤人事件的监控视频,他认出了那个人是苏汉伟,监控里从黑暗中跑来的另两个人却让他皱眉。
十号,和,田野。
两位关键先生。
他暂停了视频,关掉了声音,选择回答电话里的问题。
“血清,关于一个人。这段记忆是上级统一删除的,我没来得及保住,零号,简自豪和尹景燮,他们当时在每月例行检查的培养罐里。制造零号的用途与其他半人并不一样,你们是产品,他是维修机,他掌握着调整和治疗你们的大部分知识,因此属于他的培养罐是特制的,这才让他逃过一劫。”
“不论你在何处见到他,明凯,保护好他。”电脑的屏幕由方才的白色变成了较暗的颜色,悠悠的深蓝照在阿布脸上。
犹如游戏加载般的读条进度,滴。
读取完成。
屏幕里是一张城市的地图,不同的地方被不同数量的圆点覆盖。
有一个黄色的点,于连接城市东西块的桥上静静地停止着。
“上级对于记录在册的半人每个都保持着监控,这一点终于从榆树案得到了证明。三号,苏汉伟也是被监控的,他们明白没有血清的半人迟早会面临崩坏。如果零号出手救了他,那么他自己的动向也就被掌握了,上级一定会派人处理掉他。”
黄色的点移动了起来。
时至早秋,桥上的风虽然凉却不至于冰冷,明凯一刻不停地赶回医院,得到的消息是零号已经下班回家,他不知道对方的家在何处,也没有理由大张旗鼓地动用警/官身份查明对方的住址,这样或许会让他的敌人先一步警觉,毕竟他就是因为入了警/务科,才获得了暂时的安宁。
他没有办法,只能选择等待对方第二天上班。
黄色的点停在了地标为医院的地方。它的附近有一个白色的点和一个绿色的点,若不放大地图,它们几乎是重合的。
“血清,在谁手里?要如何得到?”
“血清的来源就是田野”阿布平静地看着电脑屏幕答道,“但合成的技术我并不知晓,这不是我当时负责的范围。”
“死局?”
“也不完全是。我们还有时间。”
“我本想利用田野的存在等待对方再次出手,没想到先多了一个时间限制。”
“还有机会的。你仔细算算看,你认识的人里有没有伪半人的存在。”
鼠标在深蓝色的界面上移动,一段复杂的代码被键入,接连有数个画面跳出,覆盖了原本标着点的地图。
有护士来来往往。
这是医院的监控。
阿布放开了鼠标,左侧的画面刚好能看到明凯的位置。
他正坐在医院空无一人的长廊上,声音从听筒传来,似乎对于自己突然的提问有些疑惑,先是复述了一边问题才答道:“我起先并不知道这个概念,只知道距今一年半以前,忽然有一天来了很多人,六个月后发生暴乱,我开始逃亡,在此期间,他们似乎……并没有人……”
“你说对了。事实上,这批人并没有转交到我的手里,而是不知被谁放了进来,与你们混在了一起。这在一定程度上干扰了半人实验的进展。”
听筒那头叹了口气“这要如何查?”
“不查。”阿布说得坦然,“保护好零号,多一个我们这边的是一个。”
“被动。”
“我不觉得。先保留实力。”
“还是被动。确实我们知道对方的目标,或许就能提前做好准备。然而,我都无法确定零号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我能确定。”
“为什么?”
“因为榆树案。”
“你在说什么?这和零号有什么关系?我们至今都无法确认死者的身份,难道你知道死的人是谁?”
“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是,他和零号见过面。”
“什么?为什么不早说?”
“因为这对你们查案没什么帮助,说到底,你至今没有把你已知的情报共享给警务科的其他人,负责榆树案的又不是你,我把情报提供给你你又能怎样?是把榆树案揽到自己手里还是让你的队友们多一个无法解答的谜题?”
明凯沉默了。
“事已至此,或许好奇心害死猫,但在对抗上级的事情上,无知并不是救他们的法宝。你还是找个机会和他们坦白吧,我能向你保证的是,我纳入警务科的人都是可信的。”
“可信的?你说那些一无所知的小年轻也是吗?”
“小年轻?”阿布的声音显得有些意外。
“你不知道?在田野之后又来了不少实习生。”
“他们不是我纳入的,明凯,对他们要小心,可以的话,任何与案件相关的信息都不可以透露给他们。”
警务科是特殊的,它是借由阿布的人脉关系在警/署建立起的仅仅负责与半人相关案件的地方,也是碍于政/府压力,化工厂的上级们唯一无法直接插手的保护所,现在这里被插入了阿布势力外的人员也就说明,恶魔的爪子已经临近了他们的咽喉。
“这我明白……”
明凯还想说什么,不料却被阿布急急地打断了,“总之,你自己小心。”
“诶?”
嘟——嘟——嘟——
电话毫无预警地断了,与此同时。
“明警/官。”
清澈的嗓音在黑暗寂静地环境里突兀地响起,来人穿着协警的制服,声控灯一盏一盏亮起。
“犯/人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好,警/官来看看吧。”他这样说着,语气却没有丝毫焦急与不知所措。
“我知道了。”明凯强迫自己定下心神。这个协警的出现太突兀,他坐的地方明明不靠近楼梯,周围也都是无人的检查室,如果有人来,声控灯必然会因为脚步声从一个方向亮起,此时却是从他坐的位置附近,也就是说那人,是保持无声地靠近正在和阿布通话的明凯,再自主选择时机出声的。
他跟着协警一路往隔离苏汉伟的病房走去,转过一个弯迎面就碰到了一个匆匆忙忙的小护士,她说了声抱歉,急急地离开了。
四周多了些声响,邻近护士站,有值班的医生在低声与护士交流,空间很亮,人也多了起来。
想到他的敌人曾对无辜的协警出手,明凯最终还是没能在这里质问走在他半步前的人是谁,只看他瘦瘦高高的背影,似乎与冯卓君的描述重叠起来。
“警/官!”
从病房里跑出来的人明凯认识,
“我还以为您回家了呢,这,犯人情况不太好。”
明凯点点头,就这么分心的一下子,方才带他来此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深蓝色的屏幕被橙色的警报占满一半,十分钟后又恢复成为原样。
阿布在心底松了口气,眼神汇聚到重回深蓝的屏幕上,黄色的点小小移动了。
他闭了闭眼,退出系统,电脑屏幕上再次被火锅店伤人事件的新闻报道占满。
有一处挥之不去的阴影在他的视野里
那是曾经出现在黄点附近的,扎眼的红色。
就像撕裂时空而来的独眼亡灵,凭空游荡在阴森死寂的墓地。
骇人的红。
“怎么样?”
被潮水之声覆盖的港口停满了歇息的渔船,船舱的空间虽小,却如麻雀般五脏俱全。
它隐藏在破旧之中,如同森林里的一棵树,即使有着与其他树处处不同,也不会被人怀疑不属于森林。
最好的隐蔽所。
“不行,只是稍微缩小了一点范围。”
“没关系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嘛,毕竟是原干部的电脑,没那么容易入侵的。”
黑暗里,有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发生。
瞳孔里溢满了悲伤,他的主人抱臂靠在一边。
船舱里并没有开灯,只有显示器的微微光源照亮着拥挤的空间。
那是极其温柔的双眼。
TBC
整理更新:
零号(狗/蛋)--半人--活动中。
原整理:
七六号(卷瘫)--半人--已回归各自的身体。
七号(厂荡)--半人--已回归各自的身体。
十号(马猴)--半人--活动中。
金赫奎--伪半人--?
赵志铭--伪半人--姜壤贤
田野--不明--李汭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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