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大雅·文王》:文王之德
文王在上,於昭于天。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有周不显,帝命不时。文王陟降,在帝左右。
亹亹文王,令闻不已。陈锡哉周,侯文王孙子。文王孙子,本支百世。凡周之士,不显亦世。
世之不显,厥犹翼翼。思皇多士,生此王国。王国克生,维周之桢;济济多士,文王以宁。
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假哉天命,有商孙子。商之孙子,其丽不亿。上帝既命,侯于周服。
后福宇宙,天命靡常。殷士肤敏,裸将于京。厥作裸将,常服黼冔。王之荩臣,无念尔祖。
无念尔祖,聿修厥德。永言配命,自求多福。殷之未丧师,克配上帝。宜鉴于殷,骏命不易。
命之不易,无遏尔躬。宣昭义问,有虞殷自天。上天之载,无声无臭。仪刑文王,万邦作孚。
这首《诗经·大雅·文王》,在《左传》中,多见于两国国君相见时的演奏。至于其中的“无念尔祖,聿修厥德”一句,倒是被《左传》用来预言了。
话说鲁文公二年,秦国派孟明为将,进攻晋国,连续两次,孟明都失败了。秦伯仍然使用孟明为将,孟明更加努力地修明政事,给老百姓更大的好处。赵衰对大夫们说:“秦军如果再来攻打我们,一定要躲开它。因为《诗经》上说了‘无念尔祖,聿修厥德’,孟明是知道并且实践了这两句话的,能够长期致力于修德坚持不懈,这样的人怎么能够抵抗呢!”
赵衰口中所说的孟明所修习的不可抵抗之德便是“文王之德”。“文王之德”到底什么样呢?
《诗经·大雅·文王》为我们描述了大概。这首诗共七个小节,每个小节八句话。第一、三、五小节,每句话四个字,二、四、六、七小节搞了点特殊,每个小节多出一个字来。古语讲“重剑无锋,大巧不工”,正是这一点不那么工整,显露出诗人高超的驾驭文字能力和极度的自信。俨然就是一个伟大人物随机口占出的作品,于是,有人认为这首诗的作者是周公。
这首诗的第一小节交代的便是“文王之德”什么样,最后一个小节,强调的也是同一个问题。
“文王在上,於昭于天。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有周不显,帝命不时。文王陟降,在帝左右。”这段话中,出现了两个人物,一个是文王,另外一个是“帝命不时”“在帝左右”中的“帝”。客观来讲,诗人作此诗时,文王已经不在人世,诗中所言“文王”,实际上是他的神灵。与之相对应的是“帝”——天地运行的主宰——天帝。外国人称彼得大帝,中国人则是到了秦朝时,才经由秦始皇嬴政之手,将“皇”和“帝”加诸于一身的。
换句话说,诗歌的第一小节告诉我们,文王之德与天帝同辉,文王所行——於昭于天,文王陟降——在帝左右,文王所受——帝命不时,这些都表明,文王所承乃是天帝之德,俨然就是天帝在人间的代表——这话当然是他老人家千古之后才说的。
诗歌的最后一个小节写“命之不易,无遏尔躬。宣昭义问,有虞殷自天。上天之载,无声无臭。仪刑文王,万邦作孚。”这段话就写得很有意味了,人们常说“看天书”,意思是难以洞悉其中奥妙。天帝虽然自有一套“科学”的运行秩序,奈何对于天下人而言,全是睁眼瞎,完全看不懂天帝的意图。所谓“无声无臭”意思是说天帝的智慧无声臭可以循,幸运的是遵循文王的做法,便是遵循天帝的法则。“仪刑文王,万邦作孚”——别扯那么多了,照着文王的做法比葫芦画瓢,天下万邦自可福泽久长。
至于中间的几个小节,无外乎是写文王之福及于子孙,及于天下多士,达到商的子孙也臣服追随、助祭于周的程度,当然了,诗歌也解释了文王为什么不拿下天下的缘由——因为天帝尚未让殷人先祖的德行丧失殆尽。
整首诗读下来,“文王之德”对于两千多年后的我们而言,仍然是雾里看花,不够分明的。
还是要回到孔子去理解“文王之德”。孔子讲的“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
老夫子所讲的这个“至德”,实际上就是“文王之德”。文王之时,天下三分之二的诸侯都愿意追随周,周文王仍然愿意服事殷。其间体现出器量,绝非站在邦国立场上的部落首领所能有的。那个时候,周文王心中所惦念的,已经是天下的生民了。正如后来的老子所说,一个人真正心怀天下时,他才配拥有天下。
为什么这首诗在两千多年前的春秋时期,常用在两国国君相见的场合,其实就是告诫各自的君王,不要站在邦国的立场上考虑问题,要像文王那样——“三分天下有其二”仍为天下人谋划。
这首《诗经·大雅·文王》还有一个典型的特点,那便是小节与小节之间,巧妙、灵活地使用了顶针的手法。第二小节的结尾写“凡周之士,不显亦世”,第三小节的开头便写“世之不显,厥犹翼翼”;第四小节的结尾写“上帝既命,侯于周服”,第五小节的开头便写“后福宇宙,天命靡常”;第五小节的结尾写“王之荩臣,无念尔祖”,第六小节的开头便写“无念尔祖,聿修厥德”;第六小节的结尾写“宜鉴于殷,骏命不易”,第七小节的开头便写“命之不易,无遏尔躬。”借助于这一手法,诗人像缝衣服一般,巧妙地将诗歌的不同层次连缀在一起,这一层的终了恰是下一层的开始,俨然就是一个完整的整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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