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五 〇
这是一次旷日持久的
寻医之旅
晔问
问尊严,问名声
问灵魂,问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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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欣 | 付诸果决的热爱 」
人 物 介 绍
鹿欣,主任医师,教授,博士生导师。复旦大学附属妇产科医院妇科部主任,复旦大学附属妇产科医院规培基地主任、专培基地主任,复旦医联体妊娠滋养细胞肿瘤优秀团队负责人。擅长妊娠滋养细胞疾病及妇科恶性肿瘤的综合治疗。
采访笔记
“越是接触妇科肿瘤的深层领域,越会发现,人文关怀的重要性。而医生本身的人文素养也极为重要。这些人文素养,会帮助你洞察人性,安抚人心,每个病人,都需要一束光。”
鹿欣,主任医师、教授、博士生导师;复旦大学附属妇产科医院妇科部主任;复旦大学附属妇产科医院规培基地主任、专培基地主任;复旦医联体妊娠滋养细胞肿瘤优秀团队负责人。
她说,命运就是一个谜,故事的开头总是这样,适逢其会,猝不及防。故事的结局也总是这样,花开两朵,天各一方。
她说的是这三十年的经历。读硕士生的时候,她研究的是妊娠滋养细胞肿瘤,后来东渡日本,远赴美国。回国后,才有机会拿起手术刀,本来就喜欢外科手术的她对手术上了瘾,在前辈的指导下进步很快,各种手术都不在话下。
正当着迷在手术室荧红灯下,满足于一台台手术成就感的时候,医院把筹建化疗战场的任务交给了她,她虽有不舍,却果断封刀,连手术室的钥匙都交了,一头扎进肿瘤化疗领域。“这个转折太大了,虽然毫无防备,但我内心深处是不惧怕挑战的,而我现在临床主攻的就是以化疗为主要治疗的妊娠滋养细胞肿瘤,激荡三十年,回到梦开始的地方。”
“如果请你讲一堂课,不说临床,不说医学,你会讲什么?”这是我抛给她的一个命题。“我来红房子十七年了,已经和这个名字融为一体,那么,就说说我们妇科的历史,还有那些激励一代代红房子人前行、名垂青史的前辈们吧。”
她说,从五十年代至今,红房子医院涌现了王淑贞、袁耀萼、郑怀美、张惜阴等国内著名的专家,每个人都充满传奇色彩,每个人的故事都可歌可泣,令人鼓舞。“前辈们是我们这一代人的精神烛照。”
我点头,我非常欣赏她的回答。这是一家医院的历史,也是医院的灵魂,经过岁月冲刷的历史,总是鲜活而传奇的。穿越历史的迷雾,我找到了红房子的发韧。1884年,中国还在清光绪年间,在美国人玛格丽特·威廉逊女士的资助下,两位医学传教士在浦江的西门外,创办了中国最早的妇女医院,上海西门妇孺医院,这是红房子医院的前身。因屋顶是红色的,老百姓遂把这所医院称为“红房子医院”。
我告诉她,当年的西门,是明代嘉靖,上海县为抵抗倭寇建造的六座城门之一。其中,肇嘉浜及其北沿道路,与城墙及其西沿城壕的十字交叉处,有一个城门,叫做仪凤门。因为这堵城墙靠西面,所以又被叫作“老西门”。
“是的,那堵城墙还在,就如同红房子的历史。当时代的列车轰轰烈烈开过去后,依然会有温暖的慰藉,留存在人们心头。红房子,成了许多人人生的凭证。”她说。
1
从医之路
鹿欣出生于山东蓬莱。由于父亲是军人,她从小就在部队大院长大。“家教很严,父母一贯的教育是:做个正直、上进、踏实的人。”
高考时,鹿欣的第一志愿本是地质学,她向往着当一名地质勘探工程师,走遍祖国大好河山,但是在父亲“不为良师,便为良医”的劝说下才把志愿改成医学。
鹿欣被河北医科大学录取了,迄今过去很久,她依然十分怀念大学生涯。“坦率说,刚进大学,对医学谈不上好感,是那些富有魅力的知识传授,一批尽职尽责的老师们,启蒙了我对医学的兴趣和崇敬。”
毕业面临分配,在班级同学大部分进入附属医院的时候,鹿欣却被分到地方上一家医疗康复医院。医院不大,床位很空,每天过得都很轻闲。不过,这样的日子没几天,就被她自我否定了。“这不是我想要的医者人生。后来有机会去北京进修学习,见识了更专业的医生,突然发现医海浩淼,奥妙无穷,开了眼界了。”
两年后,她回到了河北医科大学第三医院妇产科,鹿欣马上进入状态,她发现,有一束光打在她身上了。经过住院医生整个临床技能的培训,鹿欣手术技术的进步非常大。任住院总期间,临床工作、统管排班,什么都做,晚上不睡觉连台做手术是常有的事,但这段辛苦的时光,也是鹿欣进步最快的阶段。后来决定考研,硕士研究生师从董英教授,专攻妊娠滋养细胞肿瘤免疫机制研究。
1995年,鹿欣通过考试,去日本长野的信州大学自费读博士。她的博导是原国际妇科肿瘤协会主席藤井信吾(Fujii Shingo)先生,这位导师不仅是业界著名的妇产科专家,也是一位出色的病理学家,是日本业界公认的泰斗级人物。
鹿欣在日本待了四年,对她来说,这四年可能是人生最大的一笔财富。四年博士期间,她掌握了临床研究的实验技能,发表了SCI论文,语言也得到长足提高,最重要的是,她学到了一种叫“匠心”的工作态度。“许多日本同行的工作态度是:每一件事都追求完美,追求极致,这是他们文化中的所谓匠心。藤井先生是宫颈癌保留神经手术的开创者之一,我见过他做手术,绝不追求速度,开腹后把每一根神经血管暴露清晰,仔细分离解剖结构,完整保留神经。同时每一关键步骤,都给下级医生讲解。做完手术后,一块手术纱布甚至可以达到无血状态,干干净净。”
鹿欣跟日本老师和同行们学到了这种近乎苛刻的严谨和细致,“获益一辈子。在做实验时,无论出现什么结果,哪怕是阴性的,导师也一定要求我去figure out ,分析出现该结果的根本原因,究竟是技术问题还是本该如此。有时候虽然不胜其烦,但事后想想,除了事情本身需要,对打磨一个医生的心性也极为重要。”
这是改变鹿欣人生的四年。“也有遗憾和愧疚,没能在女儿小的时候在家里陪伴她,但这段经历终究是珍贵的财富。”鹿欣说。
博士毕业后,鹿欣选择去美国继续学习,做了近四年的博士后。在美国的学习,她收获最大的是OPEN的学术精神,当时可以有自由发挥的空间,独立思考,设计完成实验,同时也学会了做科学研究不能急功近利,需要耐得住寂寞。“比如,克隆的基因两年未找到功能,本来要放弃,5年后已经回国的我接到导师的邮件,我们克隆的基因不但找到可以转运化疗药物的功能,同时在美国获得了专利。”
最让鹿欣感触的是:医学人文。“导师是犹太人,每个周末下午,他的两个孩子就会担任志愿者,来医院给白血病患儿弹钢琴,风雨无阻。”鹿欣永远会记得那些场景,在欢快优美的琴声中,孩子们翩翩起舞,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2
红房子十七年
八年旅归,机缘巧合鹿欣来到上海红房子医院。从此往后的整整17年,她一直在红房子医院妇科工作。在这里,鹿欣再次经历了人生的转变。
“如果没有红房子医院这个平台,也没有现在的我。”鹿欣说。
在国外的日子里,她大部分时光都泡在实验室,而红房子医院当年的丰有吉老院长给了她回归临床、继续做一名妇产科医生的机会。鹿欣主动要求从住院医生开始做起,书写病史,值夜班,妇科产科门诊病房轮转。
她想,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回炉,时光不会辜负每一个努力的人,到她完全进入状态,足足花了五年。鹿欣的临床技术突飞猛进,机会多、练得多,进步也大。后来从病室主任到妇科副主任,协助妇科主任工作。今年五月,鹿欣又受命接任妇科部主任。
在红房子的17年,鹿欣得到了更大的提高。首先是角色的拓展,从一个单纯的医生,变成了医生和教师的双重角色。“我对这样的角色感到欣喜。当年高考的时候,我母亲其实是想让我和她一样成为一名教师的,这个愿望在二十多年后终于实现。”
在红房子,作为教研室副主任的鹿欣承担了本科生、留学生、研究生、规培及专培等工作,成为了硕导博导,她没想到自己的禀赋里,居然对教学也充满热情。
临床医生在繁忙的临床工作之外,从事教学是需要热情和付出的,教学相长,指导学生是一件神圣而愉悦的事情。这或许是对医学教育的一种情怀。更重要的是,鹿欣有了强烈的归属感。她体会到了红房子精神。“奉献和敬业,都是深入骨髓的。就像老院长所说,这里许许多多同事只有上班时间没有下班时间;多学科合作开诚布公,遇到疑难病例讨论,大家都非常无私。”
鹿欣整个职业生涯的转变,从2014年下半年开始。院长对鹿欣说,为了更好的学科发展,要成立化疗病房,让她打个前站去管肿瘤化疗病房。“服从安排,二话没说我就接下了任务。”
鹿欣说,最初九个月,手术是心心念念的,她还是没有放弃手术;但是进入化疗病房一年后,她的兴趣真正转移到了化疗领域。“不再惦记着开刀了。这个领域有太多的书要读、太多的未知要攻克,我起步本来就晚,现在更要一头钻进去,心无旁骛。”
鹿欣开始阅读肿瘤内科书籍,跟着书本和文献学、上各种相关学习班,组织化疗病房医师根据国内外指南撰写化疗手册,规范化疗。“这是医院交给我的任务,一定要做好,这既是责任又是使命。”
红房子医院的化疗病人,最初都分在各个病房,并不是集中化疗。而建立化疗病房,就能更好地全程化管理。化疗病房建立以来,每个病房的化疗病人渐渐实现分流,化疗最多的是复发肿瘤以及妊娠滋养细胞肿瘤——妇科恶性肿瘤中唯一化疗可治愈的肿瘤。近两年妊娠滋养细胞肿瘤新发病例也增多到一百多例,疑难病例越来越多。
同时,鹿欣兼管日间化疗病房,又在医院率先开展了CPC和MDT,做出了浓浓的红房子医院的特色。17年以来,尤其令鹿欣欣慰的是,妊娠滋养细胞肿瘤治疗在红房子实现了从无到有,逐渐在国际滋养细胞肿瘤大会发出红房子声音,在该研究领域的文章也实现了零的突破,专病得到了规范治疗集中管理。
“多年前,我读硕士时的研究方向就是妊娠滋养细胞肿瘤,兜兜转转了一圈,就像冥冥之中回到原点。不得不说,很多时候是命运的安排。”
3
直面生死
肿瘤内科这个领域,和鹿欣曾经擅长的手术领域完全不同——它有更多的未知,更花时间,需要阅读更多的文献,研究治疗方法,每天都有更大的挑战。
而最大的挑战是,需要她直面生死。
“从前做妇科手术的时候,很少面对生死。但是接手化疗病房以后,必须面对各种复发的恶性肿瘤,很多病人都已面临生命的终点站。”鹿欣非常喜欢医学大家张孝骞的一句名言:行医之道,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健康所系,性命相托,这是怎样的一种信任和责任,我们当尽心尽力治疗。但也知道,有些肿瘤患者此时需要的不单只是医疗,而更多的需要是人文关怀。”
晚期肿瘤病人的治疗仍是个大难题。医生不是上帝,许多时候也是无能为力的,能做的往往只是缓解和姑息。比如,复发肿瘤全身转移的患者,手术没有机会,化疗耐药,靶向治疗费用昂贵,动用这些手段是否值得,要从人性、人文意义上关怀与考量。“基于循证医学证据,最终决策要获得病人和家属的知情同意。”
鹿欣坦言,这需要不断的临床和基础研究,来攻克肿瘤这一难关,为的是不负患者信任。责任和使命,是鹿欣行医生涯的两个关键词。作为军人的孩子,她有着难能可贵的“拿得起放得下”,不管是怎样的际遇和怎样的角色,她都付诸果决的热爱,“我越来越看重一些需要用心经营,却更能对抗时间的东西。”她说。
口述实录
唐晔
鹿主任,您现在担任着妇科部主任,工作方面最关心的是什么?
鹿欣
我是个管理新手,上任伊始,从部门老主任和医院其他管理者身上,学习了很多。主任需要一种较强的统筹能力,红房子是大家的红房子,敬业奉献的精神要传承下去。我目前考虑较多的是,如何做好管理者的角色,工作很多。妇科这个团队非常好,各个科室大家都在自发讨论怎么改进医疗流程和服务。妇科部起到一个协调作用,事实上,我也愿意担任一个恰如其分的沟通与协调者,所有的工作都是为了患者更好地得到治疗。
唐晔
听说您的病史写得特别长,看病很慢?
鹿欣
我的门诊大多是复发肿瘤患者,既往诊治情况都需要详细询问,进行查体和必要的辅助检查。往往这些患者诊治经过都很长,每一次手术方式和治疗方案都要一条条写清楚,分析复发原因、复发部位,是否耐药,有无手术指征,制定下一步治疗方案,并告知患者和家属。而且,每一位化疗结束的患者都要进行疗效评估,是否缓解?后续是否维持治疗?告知随访间隔和检查项目。对晚期复发患者更要耐心解释,比如靶向疗法是否适合、有哪些毒副作用等,所以大家都知道我看病很慢。
唐晔
您现在与化疗病人打交道,有些癌症病人也会给您鼓舞吧?
鹿欣
是的,我从病人身上也学到很多。患者对疾病的态度,往往和认知的程度有关,虽然大部分患者都是恐惧,但也有人淡定地接受、积极地面对。有一位病史10年的患者,肿瘤一直复发需要不断化疗。不化疗的时候,她特别开朗乐观——把头发染成各种颜色,去各种俱乐部参加活动。她说,人生短暂,活一天就开心一天,哪怕最终没能治好,这辈子没法再见了,也要打扮得漂漂亮亮,挥挥手,唱着歌走。
唐晔
现在您有没有空闲时间和业余爱好?
鹿欣
基本没有空闲时间了。不过喜欢看书,出差时在机场和高铁站买一本——各种书都会买,到了地方,差不多一本能看完。还有一个爱好是看话剧,以前每年看几场,开始是朋友带我看的,后来看着看着就上瘾了,现在一年看一场都觉得是奢侈了。每天都用来放松自己的,那就是上下班路上在车里听音乐,降央卓玛和蔡琴的歌声,可以抚慰疲倦的心灵。
唐晔
如果让您给大家上一堂无关医学的课,您想讲什么?
鹿欣
我来红房子17年了,对医院有深厚的感情。我会讲红房子医院我们妇科那些前辈过去的故事。红房子医院有135年的历史,英雄辈出。走过院史廊,我经常被建院时的照片所触动,历史的印迹和伟大的传奇,会强烈地震撼到每一个红房子人。
采访/唐晔 编辑/豆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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