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村庄的时候是年初八。“七不出,八不归。”这句传下来的古话是教训村里人的,现在好像没人听了。昨天我就去铜陵湿地公园玩了一天,算是出门;今天又回老家程家墩,发现前几日那些停在树林里、躲在屋拐处的车子不见了,人也少了很多,像八月十五钱塘江的潮汐,来得快退得也快。
一年中本该最热闹,最红火的村庄却没热闹几天,像一台大戏刚拉开序幕,锣鼓不曾喧天,稀稀落落响了一阵便匆匆收场,一返常日。当然急切归来的人不是欣赏钱塘江潮,他们没有那种激情,人在家里,心里却在掰着指头数日子;不回来说不过去,也没面子,于是便成为一年一度的例行公事,是一年一次的打卡。他们来回都在冬天,眼中见到的色彩都只有黑白,连同自己父母的脸面也似陈旧的照片。
我是从油菜田中的路上进村的,一大片葱绿拥抱着村庄,像海洋簇拥着渐枯的小岛。我将车子停在母亲门前的枇杷树下,双脚踩落到地上,太阳挂在六十度的位置上,空中有虫儿在上上下下地舞动。感觉周身暖暖的。
头顶上的枇杷树,肥厚的叶子深绿,阳光铺在叶面上打着腊似的闪亮,枝头上新冒出嫩嫩的叶尖,铺着薄薄的茸毛,那一串串冬日盛开的碎白色小花已枯黄,如一只只盯在花蕊上,一动不动贪婪地吸取岁月精华的蜜蜂。
我知道,那是一颗颗青涩的枇杷果,在寒冷中孕育,在暖阳中慢慢聚集成长,在初夏来临之际,献出又酸又甜黄灿灿的硕果。只是没人品尝,更没人注意到枇杷树的忧伤。就像一阵风拂过,掀起村庄的衣角,默默擦拭自己的忧伤却没人在意一样。
还有一棵桃树,光秃秃的枝条上有了点点花苞,细看才发现每个花苞裂了一条缝,现出一条胭脂红,像婴儿咧嘴笑的唇。
听到车门响,八十五岁的母亲从锅屋里探出上半过个身子,屋檐挡住了头顶上的阳光,脸色显得忧郁,她问我是不是下午回上海?然后才拖着沉沉的双腿拐出门。我说回程家墩看看,还要玩几天才回上海。母亲的脸上立刻有了阳光,眼角开出了花瓣。我就说嘛,才回来几天怎么就走了?半个月了,我纠正母亲的计算。我没看到你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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