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口

胃口

她从电脑屏幕薄弱的光中抬起头来才惊觉四下幽暗寂静。是夜很深了，窗外有万家灯火。直起腰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像一只生锈的齿轮在启动，还听得见锈迹斑驳，嘎吱作响。

“然而，”她看着停在键盘上的指尖，“还差的远呢。”她知道这个项目复杂，自己资历尚浅，可即使力不从心她也不愿意认输，因为不想屈居人下。她记得那个女人在茶水间嗤笑着看她，说“年轻人不要胃口太大了。”尖锐的嗓子像一响气急败坏的哨音。她觉得那样子活像一只护食的老猫。

但自己还是一团乱麻。她深深叹一口气，想了想，拿起手机发了一条信息。信息是发给公司一位同事的，是个部门领导，平日对她颇为照顾。她自然是知道那人的心思的，也乐得接受他的殷勤。他不说追求，她也不点破，不去问他的风流韵事，假装自己不懂。

她问能否帮她出出主意，那边很快回说可以，时间就约在明天，刚好周末。她笑了笑，她知道总能成。她从电脑屏幕里看见自己的脸。她是知道自己漂亮的，也知道如何使用自己的漂亮。

楼下传来谈笑声，才觉腹中饥饿。她合上电脑决定去吃点东西，就在楼下小饭馆，他们家的海鲜小粥很不错。

点完餐等候，邻桌的炒饭香气缭绕，勾的她食欲大开。她想想，又去点了一份炒饭。反正份量也不大，她想。脑中思索着还应该去探探口风，不知别人对这事有什么看法。毕竟自己曾在那女人手下工作，表现的攻击性太强，难免会让人觉得自己有点忘恩负义。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温柔天真的。

饭吃了一半，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是最近追求她的那个男生。那男生与她年纪相仿，长相不错，对她也温柔体贴，可她总觉着少点什么，所以没有说行也没有说不行。

她没有回复，觉得立刻就回复会让自己掉了价，让他误以为自己在等他的消息。可手机又亮起来，贴着桌面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仿佛迫不及待地唤她。她继续吃饭没有理会，但好像被这声音扰了兴致，再也吃不下去了。炒饭剩了一半，又看一眼还没有动过的海鲜粥，觉得有些浪费，还是有些高估了自己的胃口。她决定把它打包回去，明天还可以作早餐。

微信上那个男生约她周末一起吃饭。指尖在屏幕上停留了一会儿，她回那男生说不行，周末她还有工作要做，改天一定补给他一顿饭。她很满意自己的回复。这是她斟酌过的，不至于让人觉得自己冷落了他，又不至于太亲近。

回到家已接近零点，她整理好明天要带的资料，洗过澡，又敷了面膜，希望明天有一个好状态。然后躺在床上，想着明天应该搭配什么衣服出门，沉沉睡去。

次日早晨，她起的有些迟了，胃里空空，想起昨晚随手搁在桌上的海鲜粥。粥已经变质，散发奇怪的味道，她觉得那是水产类生物死亡腐烂的气味，赶忙系紧袋子扔进垃圾桶。末了觉得可惜，今天只能在路边买早饭凑合了，又想起刚做好的海鲜粥的鲜美。

她给自己烫上大波浪的卷发，配上年轻的脸，有小女人的妩媚。临出门，想了想，又擦掉了红唇，重新选了一支偏粉的口红。

她在街上走着，摇曳生姿。

约好的高档咖啡馆在她家附近，她特意选了最体面的衣裳，楚楚动人的出现。那男人见她来了，笑的眼角的细纹更深了些。她看见他的目光深邃，暗想：这男人虽然大她十岁却依然魅力不减。

她款款落座，尽量让自己显得温柔端庄。那男人坐在她身旁教她，指尖不小心触到她的手背，她一时心惊，却装作不在意，抬头巧笑嫣然地问他：“喏，公司会觉得我太年轻不经用吗？”他笑笑，顾左右而言他。

她时时得不到答案，有些心慌。她不想输，拼了命吃下这个项目，她便可以升职加薪，再不用做零零碎碎的工作，也再不用看那女人脸色。她一心想让眼前的男人松口。

她并没有留心，那个追她的男孩子从他们的玻璃窗前路过。

明亮宽敞的玻璃窗外人影绰绰，可她不想加入他们。她只想留在她的咖啡馆内。

末了，她看着店里店外的人。

成双成对，成群结队。

这个城市的人真多啊！她感慨。

有人在喝咖啡，有人去买矿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