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动人心魄的故事,都少不了灵魂式的反派人物,《丧钟为谁而鸣》里面,巴勃罗把“反派”和“灵魂式”都演绎得十分到位。
“你不知道他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你却清清楚楚地知道他正在迅速变坏,而且不加掩饰。”这是巴勃罗出场时留给主人公罗伯特的印象,这个印象后来不断被细节补充饱满,“坏”的主线一直没变。
而以海鸣威的习惯,他写冰山,要表达的永远在冰山之下,也正因为如此,坏人巴勃罗尤为复杂。他不像安赛尔莫,忠诚、勇敢、正义、善良,简单的几个词可以勾画其灵魂。巴勃罗像个抽象派画家的作品,线条明了又不明其意。
巴勃罗是一个聪明的人,但也残忍。《丧钟为谁而鸣》所讨论的这场战争里,法西斯的恶是一种预谋式的,为了自己的利益,有计划地使恶;而民众的反法西斯行动里也夹杂着不为人知的恶,这种恶几乎是无意识的醉意的恶。如果巴勃罗刚好有一个资本家的出身,他将是一名非常合格的,精明而又残忍的法西斯使恶者。但他不是,所以他成了一名精明而又残忍的游击队首领。
而恶人巴勃罗又表现极为复杂。
在占领村镇时,他能用极其残忍的方式,镇定自若地屠杀里面所有的敌人。这时候的巴勃罗是清醒的,他主导了整场战役。迷醉的是村镇上的暴民,“这小镇上的人善良起来会比谁都善良,但毒辣起来同样会比谁都毒辣……又加之他们喝了点酒……”。于是一个清醒的巴勃罗和一群迷醉的暴民共同完成了一场屠杀。
随后,巴勃罗却又莫名地为这期间神父的死抱憾。
“我还以为你恨神父呢”,比拉尔说。
“是啊,但西班牙神父不同。西班牙神父应当死得很有光彩才对……我还以为他会成为最后一个走进那两排队伍里的人呢……”,巴勃罗。
他是对神父死的方式不满,还是对他的死本身自责呢?明明是一场胜仗,他却说自己的希望已经破灭了,大屠杀里的某一个点击溃了他。这一个点,如果不关乎良知,就是关乎信仰。所以,巴勃罗的恶人属性里一定还有一点别的什么东西。
小说里通篇有两件事情被反复铺垫,一是主人公的死,另一个是巴勃罗的破坏性。巴勃罗像一个定时炸弹一样潜伏在小分队里面,给每个人带来隐隐的不安感。最后这种不安得到印证。
关于巴勃罗为什么逃跑,这事很好解释。一个精明的人不会做没有胜算的事情。炸桥行动人员严重不足,又损失了聋子的小分队,整个行动与其说是战役倒不如说是一次悲壮的就义。巴勃罗不愿意参与这种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的行动。但他为什么拿走引爆器呢?如果只想着自己逃生,他完全没必要牵制其他人的行动。他的这一举动,是不是可以表示,他从某种程度上,不希望自己的小分队去做无谓的牺牲。
巴勃罗的血气方刚已经不见了,但他领导者的责任感并非荡然无存。他还可以为此再次展现处心积虑的恶与残忍。整场行动里面,所有人都带着或多或少的混乱与感情用事,只有巴勃罗从头到尾清醒且异常理智。清醒和理智注定都是冰冷的。
当奥古斯汀再三追问他是不是杀害了与他同赴战场的其它分队的成员时,他说“我不得不顾全你的利益和这支小分队的利益。这是战争啊。一个人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句话让我想到安赛莫尔。与巴勃罗相比,安赛尔莫应该算是个十足的好人。在炸桥行动刚开始的时候,安塞尔莫按计划射杀了一个敌人。事后,主人公看到‘两行泪水流下了安赛尔莫的脸颊,流进了他灰白的胡子茬’。安塞尔莫说,我们是迫不得已才杀死他们的。安赛尔莫的“迫不得已”与巴勃罗的“一个人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其实没有多少善恶的区别。虽然前者看起来更温暖和善。
从迷醉的民众到忠诚的安赛尔莫再到巴勃罗,战争环境下的他们没有一个是清白的。
然而仔细深究,民众无意识的醉意的恶,也不比巴勃罗及法西斯式的处心积虑的恶更值得宽容。
这个问题,狄更斯在《双城记》里也讨论过。人的权力一旦超过边界,无论是朝着拥有还是缺失的方向,善恶的界限都会模糊,这个时候,不论得意者还是失意者都很难幸免。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
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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