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我想回家过

老妈今天中午打电话过来说:老白，你确定不回来过端午节？

我听出她的难过，撇开我做留守青少年那几年，所有的端午节都在家里过的。我有一种预感，今后的端午节也许我再也回不去了。

曾经答应她，不管以后去哪儿，只要放假，我都会回家，后来随着年纪增长，就把我的根忘了，连带着忘了的，还有我对她的承诺。

我往前二十年的时光里争强好胜，好勇斗狠。后来我明白时，她就老了，她用眼泪浇灌了我整个青春，让我的灵魂得以生根发芽，而不是深埋地底。

我是她倾注一生的心血得来的珍宝，所以她对我格外的抓得紧，甚至不惜被我反抗的利爪抓得伤痕累累，也不后悔。有时候觉得她真傻，有时候我又觉得我也傻，明明都在乎的不得了，偏偏要展示我有多倔强。

我记得我初三毕业的成绩，连最差的公立高中都去不了，那时她真的下狠手把我打了一顿，边打边哭，我本来都没哭，后来见她哭，愣是没忍住，我都不知道是疼得还是被感染的。她说，你不好好学习，就拿一个初中文凭，你到底要做那种人？

从小到大，她问得最多的就是，你要做那种人？

后来留级转学，她逼着我那放不下面子的父亲去求人托关系把我弄到另外一所学校里，然后顺利考上高中。

到现在我对她一直身怀感激，我如今坐在大学的校园里，汲取知识，提升自己的能力，认识一群努力向上的人。而不是同当年那些张牙舞爪、满身戾气的杀马特少女一样嫁人，被社会边缘化，被生活蹂躏，活在无边的后悔和痛苦里，受着折磨。

那时我答应她好好学习，好好学习只是四个字，我却拿出了我所有的力气去践行，你看，这就是我和我的母亲。

记得高三那年高考结束的第二天就是端午节，我连毕业晚会都没去，愣是披星戴月的在考完当天从县城赶回家，我那时答应她，以后无论走到哪儿，一有空就回家。而今啪啪打脸，还有些疼。

她用期盼的语气问我是不是真的不回家，我记得前天她就打过电话问过这个问题，我说要考四级，回不了。当时她回我，那么自己去买粽子吃。

隔了一天，今天她问同样的问题，我仍然用同样的理由回她，我听出她的难过，此时真希望我就坐在家里，吃粽子。

我突然想到多年前她边打我边哭的场景，如果当时的难过是恨铁不成钢，那么现在的难过是什么？是孩子独自在外求学，没能回家，还是她想我了？

此时的我想家了，想她在路口等我的场景，想她娴熟包粽子的场景，想着我在看电视她把洗碗的帕子扔给我叫我去洗碗的场景。

我一个朋友说过一句话，当时听着不以为意，而今想起来鼻子就泛酸。

她说，年龄大了，离家远了，回去的次数就少了。

我深感这种成长的无力，却又只能像蜗牛一样背着房子假装到哪儿都能安家，落地生根。可是从我开始背上行囊远走他乡时，我就把我的根弄丢了，我不能像年少时那样一意孤行，不计代价的去找。我时常这样安慰自己，这就是成长的代价。我甚至不知道这所谓的代价我还能预支多少。

记得有一次起床赶车，她赶过来送我那会儿我刚上车，车走了，她还没赶到，我却上了车，甚至没跟她说，妈，我走了。她也没能说上她那句万年不变的话，去到学校，好好学习。

有时候我觉得世界上最无情的事是，车准点发，逾时不候。

我曾在空间里写过一段话:你应该庆幸你儿时不管如何顽劣都没有被抛弃，而今也还有人为你负重前行，保你前二十年顺风顺水。所以，你所做的所有努力，不光为了你自己，也得对得起那些为你负重前行的人。

端午节，我想回家过

我犯过很多错，那些错都可以用年纪小不懂事的借口而被宽容，而今长大了对别人越来越宽容，对那个一直守在那里默默无闻的人却没了嘘寒问暖的耐心。你看，长大这个过程太抽象化了，抽象到你看不清身后那个人的难过和无奈，抽象到她从你人生的调色板变成了背景板。

我突然发现也许吃粽子只是一种说法，就像她曾说的很多话，比如中秋节你要回来吃月饼吗，再比如国庆节你回来我给你做馄饨吃。后来知道这些东西在哪儿都可以吃，主要看是和谁吃。一个人坐在桌子旁吃和一家人坐在一起吃的味道真的不一样。

她一生都在为我的无病无灾祈祷，直至把生命的最后一滴血耗干。她一生都在追求一种家人的圆满，无论再忙再远也得一起吃一顿年夜饭。

她要的是我一生顺遂，而我却忘了为她祈祷。我还报着一切都还不晚的态度，一边承着她的好，一边抱怨她的啰嗦。我突然发现原来很多孩子都是在这种不知好歹的状态下长大的，然后偶尔愧疚又继续不知好歹。

我记得母亲节给她打电话，她说你要说什么说吧，我听着呢！我问她你怎么知道我有话要说？她回我，今天母亲节，就算到你要打电话回家来，就等你了。

端午节，我想回家过

我一时竟无话可说，我想到很多男男女女说些情情爱爱的话，最多的是，我爱你。当真正遇到担得起这句话的人，就焉了。比如我永远说不出这句话，我隔着屏幕只能对她说要注意身体。妹妹向来直率，她直接问她，妈我爱你，你爱不爱我？我对她说，要不你把我那份一起说了吧。我一直走的是沉着稳重的路线，不煽情啊！她回我，那是你自己的事儿，要说自己说。

这种事她确实代替不了，而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说得出口。

有一次打电话回家，我爸接的，我们聊了一会儿后，我问他，我妈在吗？他问我找我妈干什么，我回他，我想我妈了。我就听见我爸喊她，你家白××说想你了，快来接电话。我听见她很高兴的声音，才发觉其实她什么也不求，就希望我记得她，和她说说话。

我想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