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面少年

CHAPTER 1.玉面少年

顾北南醒来后，有一瞬间恍惚，厚重的窗帘把光线严严实实的堵在窗外，房间里的家具轮廓，曲线很模糊。空气里有淡淡的血腥味儿，是他手背的伤。这些特殊的气味跟光线，放佛把他扯回了十五年前。扯回了那间，囚禁他的阁楼。

那年他十岁。是S城首富的独子。

童年的顾北南还算幸福的。虽然母亲早逝，但继母对他也算温柔可亲，为了专心照顾他，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有生。父亲对他则颇为严厉，要求他努力学习各项技能，想把他培养成一个合格的接班人。小小年纪的顾北南，除了去学校读书，就是在家里“接待”各种不同的老师。钢琴，绘画，语言…..他天资聪颖又肯下功夫，一直都顶着天才少年的光环，在上流社会熠熠生辉。是父亲的骄傲。

直到他被绑架。

十五年前，七月，S城一如既往的炎热，顾北南下课后，跟往常一样，径直走向自家的车，准备上车，然而一打开车门，他就闻到了腥甜的气息。是血。一瞬间，他转头就跑，本能告诉他，危险！然而还没跑出两步，一只戴手套的手，就牢牢地捂住他的嘴巴，把他拖进了车里。顾北南昏过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完了。

昏昏沉沉，一路都是昏昏沉沉，空气里都是甜腻的味道，混着血的腥气。他被绑住手脚，扔在后备箱，一睁眼，就看到身体已经发硬的司机，他全身的衣服被绑架犯扒光了，手脚反绑，眼睛瞪的大大的。似乎还不肯相信，自己已经死了。颈动脉处被狠狠地割了一刀，血在整个后备箱里满满的铺了一层。顾北南的半个身子都躺在血泊里，他拼命挣扎，拼命后退。恐惧完全卡住了他的喉咙，只能发出嘶嘶的声音。他感到绝望，手脚被绑住，嘴巴里塞满了破布。几乎塞到喉咙，他想吐，却满脸泪。

不知道车走了多久，终于在一阵颠簸后，停了下来。有人打开后备箱，把司机的身体拖了出去，一边拖一边埋怨：“老三，我跟你说了多少次，干活就干活，不要搞的脏兮兮的，你看看，这个血把车搞成这样，还怎么出手？”那边老三满不在乎回应：“操你妈，老子就喜欢给人放血，要我干活就得这样，你不满意你来干。”这边的人又嘀咕了几句，然后摸出来两把铁锨，叫老三跟他一起挖坑埋尸。这次老三倒是没多说什么，接过铁锨就开始干活，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埋了司机，上车重新启动准备继续出发了。

而顾北南，全程都闭眼装睡，他害怕那两个男人，听说只要不看他们的脸，最后逃脱的机会就大一点，想到这里他更绝望了，那两个男人，根本就没有遮住他的脸，看来是打算毁尸灭迹。难道他最后的下场，跟司机一样？他越想越不敢想，眼泪又开始汹涌而出，全部混在血水里，他闭上眼睛，拼命安慰自己这只是一场噩梦，只要醒了，就可以永远逃离这场噩梦。就这样安慰自己，不知不觉中，居然睡着了。

他被带到了河西 。S城有一条河，叫辽河。河东跟河西。更像地狱跟天堂。河东是高楼大厦，一派繁荣景象。是整个S城的富人区，而河西，则是低贱的贫民区。每天早上六点，渡桥向穷人开放，无数的穷人过河，去为富人服务。到了凌晨一点，大部分人又会从河东回来，到河西简陋的屋子里，安睡几个小时。他们做着富人们不愿意做的工作，勤勤恳恳，不敢有一丝懈怠，任劳任怨。

这样的幸运儿只是少数。是的，少数。

至少他们有机会去做一份正常的工作，并且有极少数的人，辛劳一辈子以后，可以攒钱去别的地方买房子，永远的离开这个地狱。而其他的人，则要在这修罗道里挣扎，苦苦求得一线生机，他们没有未来也没有希望，完完全全被社会，被世界抛弃。这里没有法度，社会，只有一个原则，活下去，活下去就够了。

顾北南被关在一个阁楼顶层。他的制服上混合着司机的血跟自己的汗，黏答答的附在皮肤上，他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待遇，天气闷热不堪。而他几乎十几个小时滴水未进，惶恐不安。他醒来的时候，手脚被反绑，脸朝下趴在地上，嘴里依旧被塞满了臭烘烘的破布。阳光从小小的阁楼窗子里透进来，打在地上，一块一块的光斑。至少河西跟河东的阳光是一样的，他想。就这么呆呆的躺着，直到天黑。

“起来，”老三踹了他一脚，阁楼里没有灯，借着月光，他勉强看到老三的脸。把他嘴里的破布掏出来。粗鲁的给他灌了好多水，水里是消毒液的味道，贫民区特供。他乖乖的喝下去，不敢抬头看老三的脸。一声也不吭。因为他知道，在这里，哭泣求饶，似乎都没有作用。

“哟，这小屁孩挺聪明。”另一个人说，“把头抬起来，死之前也看看我们是谁。” 死？他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原以为只是绑匪，多少还有机会逃出去，而现在，他们连赎金都不提，就打算直接要他的命。顾北南实在想不出，到底是为什么。他试图冷静的讲条件，“你们不要杀我，我可以给你们想要的一切，只要能放了我，怎么样都可以。”

老三一巴掌呼在他脸上：“放了你？放了你我们就没命了。”顾北南的耳朵嗡嗡作响，满嘴的血。他甩过头， 狠狠地盯着老三，老三又要动手，被另一个人拉住了。他蹲在顾北南身边，说：“你小子挺聪明的，也很冷静，可惜呢，命不好。有人要买你的命，八百万。对你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是对我们来说，足够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了。临死之前我就告诉你，我叫..........”

他没有机会说出来自己的名字了。一把飞刀从正面戳穿了他的喉咙，血从喉管里冒出来，他只能发出嚯嚯的粗重的喘息声。血呲了顾北南一脸，他转过头，想看看老三，老三的脖子上已经有一圈细细的绳索，趴在老三背后的人还不等他挣扎，使劲一拉，几秒钟后老三就没声音了。

没有老三扯着他的头发，顾北南狼狈的趴在地上，他看到一双黑色的球鞋慢慢的走到他面前，他努力翻过身，看到一双绿色的眼睛。猫儿的琉璃眼一样，眼睛的主人笑眯眯的说：“你是我的了，顾北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