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豪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我们几个正在走路去饭店的路上。一个月前,出院的时候,医生嘱咐一个月内不可以饮酒。我原本亦不是酗酒之人,可能是大家都工作了一天的缘故,每个人都面有倦色。
吹蜡烛的时候,银铜说许个愿望吧。我朗声大笑道:不用许,早点成家吧。
这些年,我亲眼看着,自己的小伙伴们一点一点变得沉稳起来。作为曾经的文艺青年,我给大家分享过的最多的矫情段子,也不外乎就是张爱玲的“中年的男人,时常是最孤独的,因为每天早上睁开眼,都是想要依靠他的人,却没有他可以依靠的人。”
我亲眼看着,每一个人是如何在生活面前低下头的,我又是怎样波澜不惊的在拼夕夕上,帮大家砍了一刀又一刀。
每一刀,都是在与过去的自己握手言和。
想起十几岁的时候,我常常不理解,为什么中年的男人,总是异常沉默。我在笔记本上傻乎乎地摘抄庄子的“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
那时我还太年轻,不懂得所有的沉默,都是因为明白了生活的真相之后,一点一点放下手中的屠刀,在恶龙面前低下头来。
朱炫说:我心中曾经执剑的少年,此刻也混迹在市井之间。
于我心有戚戚焉。
银铜送亚阳回去以后,看到我站在工作室的门口,问我怎么不进去,今天过生日,晚上要不要再续一个局?
我想要和他讲一个故事,却欲言又止。
之前,有一个曾经一起在网上写作认识的朋友(女生)。某天深夜忽然给我发消息:今天是我的25岁生日。
我略感诧异,出于礼貌还是回了句“生日快乐”,并且配了一个“哈哈哈”的表情包。
朋友说:我18岁的时候,就在杂志上发表文章,念大学的时候就和文学网站签约了小说,可是我怎么想不到,自己25岁的时候,人生这么糟糕。
所谓扎心,大抵如此吧。
这个朋友才华横溢,在写作的路上曾走过很远。那时我们都还太年轻,不知道即便是职业作家,生活又怎会百般如意?
彼时他大学毕业两年,在珠三角的城市群里跌跌撞撞,始终找不到方向。我可以很容易想象,一个新闻理想藏剑心中的青年,在大城市里找不到归属感的,那种无力感,或者说,绝望。
想到自己从来都没有被别人很认真地喜欢过,甚至都没有谈过恋爱,也觉得不是一件多么令人骄傲的事,朋友说。
前两年,我因为不善于经营生意,走到了人生的谷底,看过心理医生,看过颈椎病,内科的大夫一直催着做胃镜。今年夏天,曾经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的少年,终于还是被推进了手术室。
很多时候,我回过身去,看到的全部是债务,亦或是责任,我没有勇气告诉任何一个人,两个月前离职的员工昨天还在跟我索要工资。我越是装作一副无坚可催的样子,心里越是明白,那道防线的脆弱。
2019年,我对每一个人说,我真的累了,我想要休息,我不想赚钱,我想要做回那个读书写作打篮球的少年。
所有的人都在沉默。有的是默许,有的是默哀。
我热爱生活,热爱理想,热爱我从事的每一份职业,可是我讨厌这种东亚内卷式的奋斗观。
吹灭蜡烛的那一瞬间,我心中想的,其实根本不是早点成家。可不可以,不要逼着我去赚钱?可不可以认同参差百态乃幸福本源?
没有人可以打败环境,我对彭杰说。
所以,我大概能理解自己的痛苦根源,我越是优秀,越是另一个维度的褪色,直到变成另一个自己。
那一个自己,衣着得体,大多数时候沉默,却在客户面前侃侃而谈;那一种生活,猪猪而精致,虚伪又虚荣;那一种人生,心像是被刀子剐,却又笑着说我是个吃货。
人生走过三分之一,我觉得离自己少年时的理想主义越走越远,归根究底,我想这恐怕是所有痛苦的根源。
与其说是与从前握手言和,倒不如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李承欢,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
很遗憾,没能成为自己曾经想要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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