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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默陪同一位胡须花白,但精神矍铄,步履沉稳的老人走出奉阳骨科医院重症病房,乘电梯来到院长办公室,在宽大外间接待室坐定。
陪同的院长马上安排一个办公室女工作人员沏茶倒水,然后压低声音问老者:“屠老,您看怎么样?”
老者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略微侧脸注视沙默片刻,然后轻轻叹息一声。
柳淑彦突患骨癌,沙默忧心如焚,遍寻名医。老者屠西冉是首都医科大学教授,国家级医疗研究机构专家,在国内骨癌研究和治疗方面首屈一指,而且享誉世界医学领域。沙默通过首都市长介绍专门请他来为柳淑彦诊断病情。今天,在奉阳机场一下飞机,屠老便立即赶往医院,查看柳淑彦病历和各种检测报告以及x线照片等,然后又亲临病房查看病情,询问相关情况,一直忙到现在,才得以坐下来。
他请屠老来,目的很明确,就是竭力挽救柳淑彦生命。
那日, 沙默回莲城探访。柳淑彦突然发病,身体疼痛万分,便在孔力和高美美护送下来到医院,很快就被确诊为骨癌。骨肿瘤的诊断有的比较容易,单凭临床检查即可作出初步诊断,如表浅部位的骨瘤或骨软骨瘤等,有的在x线片上有特点,可根据典型的x线所见得出初步印象如硬化性骨肉瘤、软骨肉瘤等;有的则须结合临床、x线和病理,然后经过综合分析,作出正确诊断。
沙默接到消息后连夜驱车赶回奉阳,医生介绍说,骨癌最典型的体现就是骨痛,首要体现在患部痛苦,关节与肢体有部分的肿块及肿胀感,患部关节与肢体运动受限等,其次,骨癌患部的肢体远端会有麻木感,是由于肿瘤安排压迫神经血管所造成的,另外,常可发作病理性的骨折或变形。这些不仅都属于骨癌症状,而且也都是晚期的明显特征。由此,沙默便在竭力挽救生命上下功夫。然而,经过一段时间的放疗治疗,情况并未好转,而且似乎病情愈加严重。所以,他把希望寄托在屠老身上,渴望能够有所转机。
“屠老,给您添麻烦了,您见多识广,看看是否有什么好的办法?”沙默见屠老面色凝重,发出叹息,心里陡然一紧,但还是抱着期冀的心理问。
屠西冉摘下眼镜擦拭一下,然后重新戴上,注视沙默片刻之后说:“沙市长,是这样,目前,骨癌的治疗主要依靠手术,确保骨癌手术的成功可以大大提高患者的存活率,甚至达到治愈的目的,但这并不是唯一的因素,我们说,一个病人能活多久主要取决于治疗的最佳时间、术前和术后护理、病人的心态、病人的身体功能和其他因素,骨癌术后治疗方法是否恰当、手术是否完整、治疗措施是否及时对患者的寿命有很大影响,因此患者的寿命是不确定的……”
屠西冉停顿片刻,又说:“不过,手术治疗风险较大,容易转移和复发,目前来看,患者不适宜进行手术,而化学治疗药物的作用选择性不强,肿瘤细胞在分裂周期中不同步,都影响化疗的效果,所以放疗方法对骨癌的治疗也只能作为一种辅助治疗,效果并不理想,而且,要注意,西医放化疗可以迅速作用于局部或全身,近期治疗效果较好,但是放化疗毒副作用也很大,它们在杀伤肿瘤细胞的同时,也杀伤正常组织的细胞,而这些细胞与组织是人体重要的免疫防御系统,破坏了人体 的免疫系统,癌细胞就可能迅速发展,导致病情加重……”
他戛然而止,扫视一下在座各位,加重语气说:“甚至缩短患者的生命!”
沙默骤然一抖,站起身踱到窗前,心情沉重凝视窗外。身后又响起屠西冉的声音。
“沙市长,我理解您的心情,不过,医学也是科学,我必须实事求是,对不起,回天无力啊,患者主要在于发现太晚了……”
“还有多长时间?”沙默控制一下情绪,对着窗外咬着牙关问。
“哦……几个月吧!”屠西冉轻叹一声。
告别屠老,沙默坐进专车,茫然看着前方。秘书低声请示去哪里。沙默微微抬起手臂,指指家的方向。
回到别墅,沙默颓躺在沙发里 ,好长时间没有睁开眼睛。走进别墅那一瞬间,他陡然感到一阵生疏和恍惚,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一种幻境,虚幻的大厅、虚幻的沙发、虚幻的窗扇和窗纱、虚幻的天花板和豪华的吊灯,一切都那么陌生,仿佛第一次走进这处别墅。一切因一个女人身影的消逝而变得生疏和灰暗,没有一丝生气。
平素,他每次走进大门,一个女人苗条的身形就会出现在楼梯上,一边下楼,一边和他打招呼,她那明亮的大眼睛,总是在他身上逡巡,仿佛阳光拂过,让他倍觉温馨和亲切。一个女人才构成一个家。任何一个家庭,倘若少了女人,无论如何也不能称之为家庭。那时,无论工作多么繁忙,身体多么疲惫,意志多么倦怠,只要一踏进家门,他就顿觉轻松,如沐春风。然后躺在沙发上,听身边的女人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哪怕是一些唠叨,一些可笑的琐屑之事,他也会微笑着倾听,那对他来说,不是聒噪,也不是纷扰,而是一种抚慰,家的抚慰。
现在,偌大的客厅一片空旷,沉寂无声。他甚至觉得自己处在一片荒芜人烟的沙漠暮色之中,只有孤独的月亮淡然而悬,带着一副冷漠的面孔注视着莽莽夜色和逶迤无垠的沙丘。一股逼人的寒气冷冷袭过,在客厅里盘旋。窗纱微微摆动,似乎表述风的存在。或许,那并不是风,只是一种暗示,关于死寂存在的一种标注。
男女结合到一起,是上帝的旨意抑或大自然的安排,倘若抽离它的社会意义(婚姻家庭)和自然属性(生育繁殖),那在精神层面意味着什么呢?不外乎两个孤独的灵魂相互慰籍,两个生命个体的彼此取暖。这种近乎图腾或者宗教层面的意义,让彼此孤立的灵魂找到一个共同的寓所。当然,每个灵魂都有溜号的可能。但是,归根结底,最能够温暖人心的,依然是把爱情和亲情融为一体的夫妻之情,它比单纯的爱情更能深入人心,感人至深。
那么,联系夫妻之间的媒质又是什么呢?不是感情!感情是更高层次的东西。是熟稔,是彼此之间那种超越个体的熟识,是细腻而又只能通过细微感知才可把握的熟识,有时甚至超过对自我的熟识。这种熟识既是物质的,也是精神的。包括彼此的身体、语言、动作、习性,乃至于心理和思想。所以,才会有彼此间相互的依赖,倘若失去了对方,就会手足无措,如同失去了部分自我,甚至会失去生活的信心和勇气。
此时,沙默之所以感到一种精神上的孤独与无助,就在于失去了他所熟识的自我的另一部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对他那样崇拜、那样依赖、那样体贴、那样温存,那样……即使另一个女人出现在这个位置上,可能也会那样崇拜、那样依赖、那样体贴、那样温存,或许更胜一筹。但是,已经抽离了其中最关键的东西,那就是熟识。熟识是无发复制和无可替代的,只能成为一种记忆和怀念。
沙默就这么枯坐在沙发里,像一桩被截去肢体的树根,默默承受着一种刻骨的疼痛。
整幢别墅静默伫立着,在时间的消逝中黯然神伤。太阳缓慢坠落,最后一抹如血的残照也悄然消逝,别墅笼罩在一片深深的暮霭之中。客厅里更加幽暗,沙默依旧一动不动,以一种颓丧的姿势枯坐着。
他一直感到自己越来越强大,几近无所不能。然而,现在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很孱弱,犹如一片秋风中的落叶,与其他坠落的叶片一样,身不由己,随风飘零,完全丧失了个人意志。欧阳若岫沉睡不起,已经给他带来巨大的痛苦,然而,毕竟她的生命尚在,所以,还有苏醒的可能。而妻子却被病魔残酷地褫夺生命的权利,他却无能为力,这不能不让他感到自己的渺小和无能。一个不能保护妻子的人,怎么能算得上一个真正的男人呢?尽管他深知这不是他的错,可即将失去生命的是他的妻子,作为一个被人们仰视的男人,他怎么还能再昂起倨傲的头颅,傲视他人呢?
他突然感觉自己很累,疲惫不堪,即使胳膊上凸起的肌肉,此时也松塌无力,没有任何坚硬的迹象。身边最亲近的两个女人,一个即将永眠,一个眠而不醒,让他萌生一种人生挫败感。她们都是优秀的女人,也都把他视为一个可以托付一生的真正男人,可他恰恰面对她们蒙受厄运而束手无策,望爱莫能助,这是何其冷酷的一种嘲讽和捉弄。
别墅前一盏照明灯亮了,昏黄的灯光斜射进来,在客厅地面上留下一个夸张而扭曲的窗扇形状,像一个扁扁的男人摊开细长的四肢,沮丧匍匐在地面上。二楼没有亮灯,通往楼上的弧形楼梯躲在幽暗之处,楼梯古铜色的木质扶手发出幽幽的光。
以往这个时候,通往二楼的墙壁上会亮起橘黄色的壁灯,使楼梯笼在一种迷离而亲切的光晕之中,也给人一种家居的温馨。沙默走进客厅,柳淑彦便会扶着楼梯扶手从楼上下来,脚步轻盈,眉眼带笑,接过他脱下的西装轻轻掸掸,即使笔挺的西装毫无纤尘,她依旧那么掸一掸,仿佛这是一种仪式,一种对丈夫归来的确认。本来,这种生活琐事可以由保姆来完成,但柳淑彦从不让保姆代劳,她似乎把这个举动看成是一个妻子的职责,放弃则意味着妻子的渎职。
她还经常吩咐保姆熬制一些滋补品给沙默喝,沙默开始还会认为有些多余,觉得自己身体健壮,还没有到靠滋补品来补充身体的程度和年龄。柳淑彦总是愉快地说“喝吧,总是对身体有好处的”,他不好拂了妻子的心意便不再多说,就一饮而尽,如同饮酒一般爽快,柳淑彦便会得意一笑。她养成一个习惯,就是喜欢伏在丈夫胸膛上入睡。所以,只要在家里,晚上首先上床的肯定沙默。他也养成一种习惯,就是躺在床上就着床头台灯读一会儿书。在他读书的这段时间里,柳淑彦就悄然上床,如孩子般把脸庞搁在他的胸膛上。有时他们交谈几句,有时默不作声,但很快她都会恬然入睡。只有这时,沙默才会放下书本熄灭灯光,一边抚摩妻子的头发,一边思考或者入睡。
然而,随着柳淑彦住进医院,这些仪式般的生活习惯戛然而止。而且,现在看来,似乎也将成为一种永久的记忆,只能在回忆中出现,再无重复的可能。生活,将会因一个女人的逝去而发生颠覆,让男人手足无措。想到这里,沙默心里一阵剧烈绞痛。他咬着牙关捂住胸口,许久才平复下来。
“沙叔……”随着一个女人惊慌的声音,客厅的灯亮了。
天花板上投射下来炫目的灯光,沙默打了一个激灵,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沙叔,这是干嘛呢?”走进客厅的尤佳注视着沙发中的沙默,把一个装有方便食品盒的透明塑料袋放在茶几上,有些担忧地问。
沙默慢慢睁开眼睛,依旧凝神注视楼梯的方向,没有回答。尤佳坐到沙默对面的沙发上,看着有些呆傻的沙默,不禁鼻子一酸,但咬咬嘴唇,努力抑制自己的情绪。她已经从沙默秘书口中得知专家的诊断结论,所以匆匆赶来安慰和陪伴沙默。
“沙叔,吃点东西吧,这是您最爱吃的韭菜盒子!”尤佳揭开塑料袋,把两盒韭菜盒子和一双方便筷子推到沙默面前。
沙默看看食品盒,又抬头看看尤佳,终于控制不住,眼泪倾泻而出。尤佳一扭脸,眼泪也涌了出来。她起身抹了一下脸腮,走到沙默身边蹲下,拉起他的一只手紧紧攥着。
“叔,我知道了,我……我不会安慰人,只能……只能陪你落泪了!”尤佳哽咽着说。
“哦……别这样……让你见笑了!”沙默这才意识到自己过于情绪化,擦擦眼泪说,“不哭,我们都不哭……”他克制着轻轻拍拍尤佳的手。
“那你吃些东西吧,秘书说你中午就没有吃饭!”尤佳把筷子递给沙默。
“哦……好……”沙默接过筷子,但马上又放在茶几上,苦笑一下说,“我现在吃不下,等饿的时候再吃吧!”
“叔,现在还热着呢,吃凉的怎么可以……”
沙默摆摆手,他渐渐恢复了平静:“尤佳,我没事,你回去陪孔力吧!”
“他不在家,省委组织部在党校办了一期干部培训班,他去了党校,今晚安排结业会餐,他不回来了!”
“那你也还是回去吧,你放心,沙叔叔没事……”说着,还是泪水盈眶。
“看你,还说没事呢,说着说着就动情绪了,孔力说了,没事就让我多来看看你……”尤佳把一张纸巾递给沙默。
“唉……人啊,一旦老了,就舍不得身边的人,”沙默接过纸巾擦拭眼睛,然后又说,“谢谢尤佳,你彦子姨就总说佳佳懂事,比自己女儿还贴心呢!”
“我可比不了我那小妹妹,人家是高才生,将来前途辉煌,我这要不是沙叔一路照应,哪有今天啊!”尤佳笑着回答。
“看你和孔力这样美满,我和你彦子姨啊都很高兴……”沙默摇摇头,又有些悲怆。
“别呀,叔,你是大领导,别看我调皮,可我一直很敬畏你,你这一伤心,颠覆了在我心中的高大形象,那可是叱咤风云的大男人呦!”尤佳俏皮笑着说,一边说还一边撅起嘴。
“呵呵……”沙默见她样子可爱,忍不住笑了,“看看,让你这小丫头笑话了,是啊,男人有泪不轻弹……”
“可不是嘛,在我心目中,叔就是那个项羽,顶天立地,有情有义,盖世英雄,一代枭雄……”
“得……”沙默闻言,没等她说完,不由得苦笑起来,“照你这么说,叔的结果可不妙啊……”
“啥呀,人家这不是比喻嘛,讲的是英雄形象、男人气概……”尤佳咯咯笑了。她心里想,我才不管你怎么想呢,只要高兴了就行。
“嗐!”沙默重重叹息一声,“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啊,你沙叔可比不得项羽,那可是万世留名啊……”
“其实啊,沙叔……”尤佳一边说,一边从熊猫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递给沙默,又点燃打火机,待沙默吸了一口后接着说,“我倒觉得沙叔不像个领导,倒像个大诗人,总是那么忧郁,也总是那么深刻……”
“是吗?”沙默将烟雾吐出,淡然一笑,“这么说,我是入错行了,冲你这句话,沙叔我明天就向组织提出申请,辞了这个官,回家搞创作!怎么样?”
“嗯,别说,我倒是更喜欢一个文采斑斓,思想深刻的诗人,官场让人庸俗和浮躁,文学却让人高尚和贞静!”
“嗬,你这丫头,语出惊人啊!”沙默不禁吃了一惊。
“叔可别小看我,想当初我也是大学里文学社的核心成员呢,虽然仅仅是文学爱好者,可那种痴迷程度,连我自己都惊诧,即使现在,一读海子的诗,我就想哭呢!”
正说着,墙角边木质摆架上的电话嘟嘟响了起来。尤佳便过去接了电话,说了几句,然后抱着电话来到沙默面前,把话筒递给沙默。
来电话的是孔力,孔力看来也知道了内情,委婉地安慰沙默几句,然后告诉沙默,刚才耿中华从北京挂来电话,他觉得还是用孔力比较顺手,所以让孔力准备近日进京,继续担任他的秘书。沙默说这是好事嘛。孔力却不无忧虑地说固然是好事,只是最近有点特殊情况,让他放心不下。沙默说你年纪轻轻有什么牵挂。孔力迟疑片刻后,说尤佳怀孕两个多月了。沙默一愣,继而笑了说,这不是喜上加喜嘛,我明白你的意思,是怕她自己一个人没人照顾受委屈,这件事我来安排,你就放心进京去吧。
放下电话,沙默上下打量尤佳一番,兀自笑了。虽然尤佳大致清楚了电话内容,但还是被沙默一番端详弄得不好意思,拉拉衣襟红着脸侧过身子。
“唔,大了,也应该当妈妈了!”
闻听此言,尤佳更加羞赧,脸红得像个苹果,扭过脸来撅起嘴说:“他胡说些什么了!”
沙默想了想说:“如果你彦子姨在家,你就来这里,她和保姆都能照顾好你,现在不方便了,我看你回莲城待一段吧,让你母亲照顾你,这边我和市局打个招呼!”
“这倒挺好的,可是,合适吗?”尤佳有些担忧。
“奉阳这边工作繁忙,如果过于照顾你会有影响的,回莲城挂个虚职就无所谓了,而且,你也应该有所进步……”
说到这里,沙默又抓起电话,但马上又放下了。看看还站在自己身旁捧着座机的尤佳,示意她把电话放下,坐到对面去。待到尤佳坐定,他才满意点头,然后拨出电话号码。
“我是沙默,尤佳代我回莲城处理一些事情,需要半年多时间,你把她临时安排下去,不过,还要和莲城说一下,给她挂一个副处长的衔,将来回来也好使用……”
接电话的是奉阳公安局新任常务副局长、代理局长卞江,他马上回答:“沙市长,我明白了,马上安排!只是……廖局长那边是您说还是我说……”廖广德历来强势,卞江在他手下工作多年颇有领教,虽然现在两人级别相同,但他还是有所敬畏,不敢充大。
“哦……”沙默沉吟一下,“工作安排嘛,还是你说好一些,看来,你对老廖还是很敬重的啊,你放心,老廖会给你这个面子的……”沙默意味深长地说。
“呵呵,是啊,毕竟是老领导嘛!不过沙市长放心,这件事我会办好的!”
放下电话,沙默便一边吃起韭菜盒子,一边和和尤佳闲聊。 见沙默胃口大开,一股脑把两盒韭菜盒子都吃光了,尤佳得意笑了。
沙默一边擦嘴,一边问:“笑什么?是不是我的样子很饕餮呀?”
尤佳点头说:“有点吧,”她给沙默倒了一杯茶水,继续说,“谁能想到,一个仪表堂堂的大市长,吃起东西来也是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像个饿汉式的!”
沙默说:“这就对了嘛,市长也是人啊,也会饿的,也要吃饭的,这就如同女人要结婚要生孩子一样,都是自然规律嘛!”
“叔,这比喻不恰当……”尤佳一红脸,娇嗔地说。
“哦,哈哈……恰当倒是没问题,只是不太合时宜呦,让我们佳佳害羞了!”
电话铃声又嘟嘟响起,尤佳拿起话筒,听了一下便递给沙默。来电话的是卞江。
卞江在接到沙默电话后马上与廖广德联系,说明了情况。廖广德一听马上明白,这是沙默的安排,就立刻做了回复,卞江又立刻向沙默汇报。
挂断电话,沙默对尤佳说:“安排你临时挂任莲城市局政治部副主任,主要负责局史编辑工作,很清闲,也便于你休息,你看怎么样……”
“行倒是行,可是,我这么年轻,还是从莲城出来的,这有点不好意思啊……”尤佳喜中带忧地说。
“没什么,严格说,莲城这个政治部主任也只是个副处级,这主要是为你以后进步奠定个基础,不然,在奉阳论资排辈,还真不太好办,这样你生完孩子后回来也好安排了!”
“嗯,谢沙叔!”
“说什么呢,跟沙叔还说谢,要说谢,回去后谢谢你妈,就说我说的,谢谢她生了个好女儿!”说完,沙默哈哈大笑起来,笑毕又说,“这一段让她好好照顾你,顺利把小孩子生下来,也免得孔力在外面牵挂!”
尤佳不再说什么,感激地默默点点头。
“对了,还有一件事,你回到莲城后,要不时去看看一个女人,哦……你知道她是谁吗?”
“嗯!”尤佳严肃地点点头。她从崔雪、芸和谭嫣等女人口中已然对沙默与欧阳若岫的关系知晓一二。
“代我多去看看她吧……”说完,沙默疲惫地闭上眼睛。
电话铃声又一次急促响起,这次是沙默秘书挂来的。他汇报说刚刚接到省政府办公厅的电话,通知沙默明天去北京参加一个直辖市和省会城市主要领导的会议,沙默告诉他安排好有关事宜,明天早晨来接自己。
沙默一边放下电话,一边对尤佳说:“你回去吧,我呀马上休息,明天你就去找卞局长,他会安排一切的!”
“沙叔,我可不放心你,要不我明早再回去!”尤佳充满牵挂地说。
“你这丫头,我有什么可不放心的,难道有人半夜把我抬出去不成,真要是那样,可都是不简单的身手啊,就你这个小女交警,还能怎么样?回去吧,你在这里我反倒担心你了,那可是两个生命啊,是吧……”说完,沙默笑着摆摆手。
尤佳还想再说什么,见沙默态度坚决只好离开,走出门外,又折身从双扇门探进头说:“沙叔好好休息啊,明天早晨我可给你挂电话……”
沙默摆手说:“知道了,你这丫头真絮叨,像你彦子姨……”
尤佳冲他得意地一扭脖,做了个俏皮的鬼脸,这才关严门扇。
尤佳俏丽脸庞消逝那一瞬间,沙默的心突然空虚起来。快乐的尤佳一走,这间偌大的别墅里马上空荡起沉寂,沙默又回归到一种极度的空虚之中。这种虚空,无疑成为他忧郁和痛苦的背景,让他再度想起躺在医院里的妻子,同时,另一个女人的身形也悄然飘入思念之中。他不明白,为什么身边的两个女人均罹不幸,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天意。
坐了片刻,沙默起身关闭了灯光,别墅又陷入一片幽暗之中。黑暗中,沙默的眸子渐渐黯淡下来,与夜幕融为一色。
许久,别墅里响起一声男人滞重而浑浊的叹息。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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