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

作者: 遗失的纽扣 | 来源:发表于2018-12-10 11:00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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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朋友聊起家庭的时候,会很骄傲地说:我是爷爷奶奶带大的。今天,我想说一说我的爷爷。

    爷爷做了一辈子的农民,一生都奉献在土地上。和所有农民一样,爷爷对土地眷恋且执着。人一辈子,总要有着自己的执着,才有盼头。培育肥沃的土地,种出饱满的庄稼,是他最大的满足和盼头。

    土地的生命是永无止境的,接连长出一茬一茬的农作物,让人倾倒。同样让人心折的是经营土地的人。每每下地回来,爷爷的衣服都散发着汗渍的臭味和牲口的气味。我长大后才明白,那是赤裸裸的自然生命的面貌,比起那些自命高雅而虛偽的人们,更加健康而有生命力。

    由于常年体力劳动,爷爷身体硬朗,四肢尤其有力量。小时候最喜欢让爷爷抓着双手甩起来,双脚离地,想一只正在练习飞翔的鸟儿。后来,就真的飞走了,在我和爷爷都没有准备的情况下。

    劳动也使得爷爷的手很粗粝,十根手指根部都是老茧,手背青筋暴起,手心很厚实,被牵着很有安全感。记忆中,爷爷走哪都牵着我。去逛,去干活,去打牌,去喝酒。这一牵就是十几二十年,以至于以后的我,不管男女老少,看人先看手。

    见过爷爷年轻时候的照片,一表人才,据说自幼还聪明好学,只是家里穷,没有好好攻读学校,不得不做了农民。

    但我的农民爷爷也不甘心只做农民,他自学房子的建筑结构,做了村里的“瓦匠”,甚至方圆几百公里的村子都要请他去装修。

    费用从一天100,到200,300,再到400,可以说是很客观的收入了,补贴一大笔家用。最忙的时候,爷爷几乎一个月都不在家。赶上农忙的时候,爷爷一边给人家装修房子,一边回来几天上地干活。

    那个时候只觉得爷爷很厉害,丝毫没想到他会很累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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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农忙时节,爷爷有两个爱好。一是躺在床上睡觉,或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二是打牌喝酒。

    不管是在睡觉还是晒太阳,我总是去打扰,让他带我出去玩。爷爷无奈,只得起来,抱着我讲他过去的故事——讲大公社时期集体劳动,吃大锅饭,分的饭不够吃去地里偷玉米,被抓被打,又如何矫捷逃脱的事。

    其实我很多时候都不认真听爷爷在说什么,只是很喜欢爷爷抱着我,然后用他满脸的胡茬在我脑袋上扎来扎去的感觉,爷爷的胡子很浓密,很坚韧,有种被按摩的感觉。

    从小到大,就见爷爷用一把刮胡刀刮他的络腮胡子,刮时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因为爷爷的胡子硬,用一次,磨一次,刀刃慢慢消耗,暮去朝来,刀刃变窄变薄,爷爷的胡子也由黑变白,如银丝一般,闪着晶莹的白光。

    后来我都上大学了,爷爷还是用着那把快被岁月和爷爷的胡子消磨殆尽的刮胡刀。心生酸楚,去超市买了一个电动的,回去拿给爷爷,教他怎么用,他开心得不得了。但后来发现,我不在的时候,他还是用着他那个陈旧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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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爷爱喝酒,可以说是无酒不欢。

    隔三差五,爷爷就约他的酒友到家中来,或到酒友家中去,三三五五,围坐起来,有划拳,有打牌,还有游戏,异常热闹。那时候就觉得爷爷应该是在庆祝着什么。

    小时候的我,经常围在一群酒汉中求生存。偶尔也偷偷喝一小口,很呛,很辣,发誓不再碰,下一次还是忍不住偷偷去尝。后来似乎也有了酒瘾,隔三差五就想喝点。一个小女孩,隔三差五就想喝白酒.........

    爷爷嗜酒,李白也爱酒,只可惜我的爷爷只有小学二年级的学历,不然或许也能写出“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的诗句呢!

    爱喝酒的人,往往都是性情中人,但也最容易招惹是非。那是2012年的春节,阖家欢乐的时节,整个村子也热闹非凡。人在最开心的时候往往容易放松警惕放纵自我。爷爷喝酒跟人争吵动了手,头部受了伤,当晚便送去医院治疗。

    我是第二天早晨去的医院。从门外看到爷爷躺在病床上,头上裹着纱布,手上输着液,眼睛闭着。我突然泪腺决堤。爷爷身体向来健壮,从未有过什么大病,老了老了,却遭受这样的疼痛。

    平复心情,走进去,妈妈和姑姑把爷爷安顿给我后,就撤身走了。大过年的,家里客人来来去去,不能没有女人们照看。

    安静下来,我仔细审视爷爷。他依旧是睡着的,阳光斜斜地落在他皮肤耷拉的脸上,胡子长出白白的一茬,眼角凝着眼屎。这是我那个坚韧乐观的爷爷吗?明明是最熟悉的人,怎么突然变得陌生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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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我要悉心照顾爷爷。

    每天早晨天还没有大亮,我便起来给爷爷去买早点。因为爷爷其实早晨醒的很早,照我自己的习惯,早晨一醒来就会感觉到饿。

    冬日的早晨寒风嗖嗖地往脖子里灌,一路上我心里都蔓延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好几次眼泪抑制不住地掉下来。

    除了一日三餐,剩下的时候,就是看着爷爷的药快滴完的时候,叫护士换药。那双饱经风霜的手,现在扎着针管。记忆中手背上那粗糙的纹路还在,只是宽厚的手背变得薄瘦了一些。于是,“衰老”这个词每天震撼着我的心灵。

    因为心情沉重,所以不会跟他说太多话,他白天昏睡的时间也较多。他睡着的时候,我看着他,在心里计算我们还剩余的相处时间,算着算着,眼泪又掉了。感觉我的世界的一角,正在无可挽回地沦陷。

    更多的时候,我不敢看着他,而是面向窗子,窗外的白雪,轻盈地飘着,也觉得内心有什么东西也跟着雪花飘走了。

    也会有来来往往探病的亲戚朋友,看到爷爷状态不好,不会久留,客套几句就走。二叔也来,但他不止一次地数落爷爷老了还跟人打架。爷爷一句话也没有说,他甚至有些恍惚——自己原来真的已经老了。

    爷爷住院一周,我陪护一周,那是我经历的最漫长的一周,也是我唯一一次贴身尽心照顾爷爷的一周。爷爷出院后,身子慢慢恢复,又扮演起了强大,看起来无所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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